他脑袋很沉,记不清了,只记得白色的影子一闪而逝,然后自己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自己好像躺在松软的泥土上,睡得很沉。
“拜托师兄,救你真的很没成就感!死里逃生难道不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么?发生那么大的事,可是大家都活下来了,你不觉得是上帝在庇佑么?”夏弥翻了个俏皮的白眼。
“我不信上帝。”楚子航轻轻摇头。
“那你信什么?”夏弥好奇地问,“耶稣?马克思?还是春哥?”
“都不。”楚子航说,“我没有信仰。”
“诶,师兄你什么都不信吗?”
“很奇怪吗?”
“也不是奇怪啦。”夏弥晃了晃脑袋,“只是在这个时代,人们好像活得都没有寄托,总要去信一些东西才有活下去的动力啊。而且师兄你说你什么都不信……那你也不会信你自己么?”
“对,我也不信我自己。”楚子航合上双眼,世界好像都被熄灭,漆黑得就像是……记忆中的雨夜。
“怎么可能有人连自己都不信?”夏弥撇了撇嘴,“那样的人不是疯子,就是机器。”
“学校里,他们确实叫我机器人。”楚子航说。
“不累么?这样活着。”夏弥叹气,“一睁开眼,世界好像都只是冰冰冷的线条,连自己都没办法信任,用条条框框把自己刻画得那么死板,这已经不是自律了,这完全是自虐、自残!一种心理自残!好像什么事都要去做并且什么都必须做到一样,好像一旦做不成什么事就要惩罚自己……你有这么讨厌自己么?”
“对,讨厌,我讨厌‘做不到’的自己。”楚子航冷冷地说,好像话里都沁着冰冷的雨水。
“哪有人真的什么事都可以做到?你又不是超人……况且超人也有弱点啊,氪石,母亲和露易丝,你看超人都有这么多弱点,师兄你就别逞强啦!”夏弥好像停不下话匣子。
“‘做不到’就意味着失去,一个人一旦开始失去,好像整个人生就为此停步了一样。”楚子航轻声说。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啊?我幼儿园的时候丢了块橡皮擦,难道我的人生就停在幼儿园了么?小学的衣服我也都找不到了……还有昨天,昨天我削苹果的时候划破了手,滴了几滴血,难道我的身体就不再造血了吗?”夏弥反驳着。
“我丢了块橡皮,总可以去买一块新的吧,小学的衣服找不到了我也不觉得可惜,因为我已经穿不下了,虽然胸一直没长但是我在长个子……你丢失了什么东西,都能找到新的来替代的,何必要这么感伤呢?活在悔恨里……”
楚子航已经开始觉得烦躁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总不可能告诉对方说“我丢了一个爸爸,难道要换一个新爸爸么?”,虽然他确实有一个“新爸爸”,但有些东西有些人在世界上永远找不出第二个,也不可能有替代品。
但这种话他说不出口,对路明非都没讲过。
“你看师兄你被我辩得没话说了吧,我告诉你我高中可是参加过校辩论队,还拿过全校第二的名次,所以啊,你丢了什么东西也没必要一直想,你本来就不可能把握住所有东西,生命不就是一场得到再失去的旅程么?就像我幼儿园的橡皮擦……”
能别再提橡皮擦了么?
楚子航觉得自己耐心都要被橡皮擦擦没了,和芬格尔聊天他都没觉得这么累过,夏弥的救命之恩他可以请看电影请吃饭或是送点什么东西报答,但不是这样天南海北的瞎扯,他现在很疲倦,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这个师妹看起来明明这么苗条,可她的肚子里怎么可以装这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