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男人行吟到桌后蒲团的那一刻,婉转的歌声戛然而止,他缓缓盘膝坐下,发间春桃支作的簪子落下,三千青丝淌落在他的腰间,银白色的月光交相辉映,只叫人遐想到银河垂落九天。
樱井小暮有十万火急的事,但她不忍心打扰男人,他的所有一颦一笑在她看来都是折煞世间的舞姿,只要他不与自己开口,自己就绝不率先出声打扰。
“我听见了……”男人忽然轻声说。
“什么?”樱井小暮一怔,她不确定男人是不是在对自己说话。
“你没听见么?人们的欲念在夜空里升腾,弥漫得越来越高,越来越浓郁,将要遮天蔽日。”男人望向敞开的窗口。
一楼的嘈杂声从那里升起传来,男人兴奋的吼叫,女人激动的欢呼,好像汇成了磅礴的欲念之潮,似乎要将人淹没。
“这就是极乐馆成立的初衷啊,看着这些堕落之人,就像看到了世界的缩影。”男人轻声说。
“有些事发生了。”樱井小暮半跪着一步步腾挪到男人的背后,柔若无骨的双手轻轻抚按着他的肩颈,“那个为我们改良药剂的女人,宫本野雪,在去往鹿儿岛的火车上被杀了,是执行局局长亲自出手。”
男人一愣,其实他比谁都先知道宫本野雪绝对会死在路上,但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是忍不让人唏嘘不已:“真是令人惋惜。”
“她改良的配方已经被我们的人调试出来了,‘猛鬼药剂’以后我们也可以量产的。”樱井小暮轻声说。
“我是说那个如薄樱般的女人,我几乎没有对她交待什么话,但她一定会说些什么的,因为我在她回忆里看到了,和我眼里一样的东西。”男人说,“美丽的女人就这么死了,如同永逝的雪樱,叫人遗憾。”
樱井小暮没在说话,而是静静地为男人专心按揉背脊。他专门为男人去泰国学习按摩的手艺,以自己为代价学到了顶尖的按摩和认穴位的手法,她宛若获得了一双神赐的双手,也就是用这双手将教授她按摩的老师催眠后,那个老男人偿还了猥亵她的代价在梦中死去。
她掌握了世上最精妙的催眠手段,配合她温润如水般的轻昵,任何人都会在她的轻抚中沉沉睡去……除了眼前的男人,他仅仅只是闭目享受,就像随便找了家桑拿店随便请了位技师的普通服务。
“还有其他的事,对吧,如果仅仅是宫本野雪死了,你的手腕不会如此紧绷。”男人忽然说。
“是的,将军的紧急通知,卡塞尔学院派王牌专员前来日本,于今夜和日本分部的人接触,已经抵达了半岛酒店。”樱井小暮的心脏在胸膛里疯狂跳动,没能让他稍卸疲惫,反而是自己的情绪被他看穿了么?
“是么?蛇歧八家应该也有动作吧?”男人罕见的认真起来。
“对,今夜蛇歧八家的大家长汇聚所有家主和干部们在神社里议会,二十年来未有的隆重,可惜他们戒备得太严实了,我们的人进渗透不进去。”
“很容易就能猜到,卡塞尔学院的专员抵达日本,蛇歧八家当夜召集大会,他们应该会向我们宣战吧?一直以来,日本就像是暗流涌动的一潭深水,两股最巨大的逆流就是蛇歧八家和猛鬼众,我们暗地里互相消磨着,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这时候往水潭里激起任何一块石头,势力间的均衡都会被打破,而现在卡塞尔学院来了……”
“橘政宗想彻底终结猛鬼众吧,他从来都是个不会给自己留有退路的男人啊,自然也不会给敌人留退路,所以他们的目标一定是神葬所。”男人面无表情地说。
“这里有本部专员们的照片。”樱井小暮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彩照,递给男人,“说是王牌专员,但其实还是些孩子,都还没毕业,最大的离毕业还有一年,最小的才刚升二年级。”
照片拍摄于一间加护病房里,是在地下铁的尼伯龙根事件之后。被缠成木乃伊的楚子航是照片中当之无愧的主角,躺在素白的病床上,恺撒站在窗边,仿佛在远眺优美的山峦,但其实那个角度的视线被一株烦人的古树给遮住。苏茜拎着慰问品站在窗边,诺诺正拿着相机与床上的木乃伊会长合影留念。芬格尔一只手撑在墙上把夏弥逼在墙边,看起来像是流氓老学长调戏新入学的校花……其实是芬格尔偷喝一口夏弥做给楚子航的银耳莲子汤后惊为天人,祈求着夏弥以后也多做一份解解他肚子里的馋虫。
照片的角落,路明非独自坐在另一张病床上,在远离人群的地方静静地看着所有人,嘴角轻轻微笑,好像一个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