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样狂乱的一支舞啊,是的,很难想象一支舞要用「狂乱」这个词来形容,但委实只有这个词才最贴切。
每个人的心里都是这样想的,那一圈圈的舞姿技艺高超却随心所欲,癫狂却不失优雅,就像一对绝命的情人面对四面八方上百个漆黑的枪口,他们的身后是绝壁,而他们在生命的尽头用最恣意的姿势跳下悬崖,两道身影在半空中狂拥、交织、绽放,就像一朵刹那的红莲,它的盛放是那样的急促、短暂,这短短的几个瞬间疯狂又璀璨,就越是对命运极尽的嘲弄。
短短的几十秒里,对舞蹈有所了解的几人在那狂舞的两人身上看
到了好几种舞蹈的影子、芭蕾、探戈、爵士、国标甚至是狂派……已经不仅限于单一的舞种了,仿佛是穷尽毕生之所学,把此生所有的感情都融进这支舞、在这最后短短的几十秒里。
银光飞舞,光影错落,终曲的余音后,所有的管弦乐全都停止了,大提琴落下了最后一个低沉响亮的尾音,但伴唱的女音依旧没停止,最后那个弹舌的音忽然被歌者拉高到了夸张的「E」调,高亢、嘹亮又清澈,仿佛传说中的人鱼塞壬在遥远的海域发出叹息般的啼鸣。
而路明非和绘梨衣的动作也没停下,似乎是为了呼应高吟的歌者,又好像是他们未卜先知,早就预料到伴奏的结束不代表歌舞的落幕,歌者尤在演唱,他们就恣意的舞动到最后一刻。
最后的动作不再是托举,而是纯粹的旋转,但并不是简简单单的转圈而已,路明非用掌心抵着绘梨衣的手背,绘梨衣踮起脚尖开始盘旋,飞扬的裙摆下,露出纤细修长的双腿,就像一对笔直的圆规,她的身影宛若翩然的白蝶,绕着光影翻飞,鞋子的高跟拍打在大理石地面上,响起疾风骤雨般爆裂的声音。
而路明非则是高举着手掌,他的手臂此刻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劲力量,因为绘梨衣旋转时,至少一半的重力和动力都依托于路明非,不然她不可能如此流畅仿佛失重般的连续旋转,速度快到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白影,如果真的像老唐形容的,绘梨衣是个高速旋转的陀螺的话,那路明非就是中心的轴承,如果掀开路明非的衣袖,可以看到他的小臂和大臂早已经青筋暴起。
这已经不简单是基本功能够做到的了,这样的舞姿,这样的动作,这样的速度和持久力,全世界能完成的双人组绝对不超过两只手的数目,这是绝对的天赋和技巧,也是绝对信赖的配合,一旦路明非手上的力卸下一点,或者稍微走神片刻,绘梨衣就会因为过快的速度和惯性失去平衡,也许会狠狠摔在地上,也许会整个人飞出去,如果抛开绘梨衣超级混血种的体质和反应力,一个普通人以这样的速度摔倒,绝对会落到某个部位粉碎性骨折的下场。
但路明非异常的稳,他的身体就像一尊巍峨不动的磐石,不论绘梨衣向他索求多少的力量,他都不动声色的给予……然而路明非稳健的不只是他的体态,还有他的情绪,此刻的大厅中央光影交织,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乎都被旋转的绘梨衣所吸引,没有人注意到路明非的神情,他安静的看着绘梨衣,眼神里却透着缅怀的神色,就好像是这个女孩的动作,让他追忆起一段记忆深刻的过往。
可路明非过去二十年地人生中,从没有这样的过往,如果他的面前有一面镜子,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他必定会被吓到……因为陌生。
一个顶着他的五官的陌生人,那双淡漠的瞳孔中,流动着摄人心魄的金色光芒。
女歌者拉长的高音兀的停止了,与此同时,路明非忽然向前踏出一步,他的一只手如坚硬的铁钳般搂住绘梨衣纤细的腰肢,高速旋转的东动作至此停止,路明非一手拉着绘梨衣藕白的手腕,一手托搂在绘梨衣柔软的腰间,这是这支舞蹈的最后一瞬。
不知道连续旋转了几千度,怀里的那个女孩,因为剧烈运动,面色微微泛起潮红,细小的汗珠浸湿了她的额发,她小口小口的喘息着,姣好的身姿以明显的幅度起伏,大厅里所有的灯光全部落在她的身上,美得芳华绝代。
如果非要形容,这种美就好像孔雀的落羽,又好像天鹅的死去,这一幕定格的瞬间,至此已成艺术。
寂静,在清亮地歌声和热烈的舞蹈后,迎来一段漫长的、死一般的寂静,大厅里除了急促的呼吸声和沉重的心跳声以为听不到任何声音,所有人都望着那一幕,甚至丧失了眨眼和言语的功能,大厅中央的路明非和绘梨衣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如果不
是女孩微微起伏的胸膛说明他们是活着的人,他们俩仿佛成了两尊隽永的雕塑。
「Bravo!」漫长的死寂后,大厅里忽然响起一道喝彩声,伴随着鼓掌声,「精彩的演出,令人惊叹的艺术!」
是恺撒,恺撒率先反应过来,他带头为奉献了一对惊艳舞蹈的两人卖力地鼓掌,恺撒的表情满是不加掩饰的赞叹,不是为了烘托气氛,饶是以加图索家贵公子对艺术严苛的鉴赏能力,依旧被路明非于绘梨衣的这段表演给震撼与打动。
越来越多的掌声响了起来,大厅里所有人都在鼓掌,虽然只有寥寥不到十个人,但掌声叠加在一起依旧很热烈,因为他们都是发自内心的,所有人都衷心为这一段艺术般的舞蹈而感动,刚才漫长的沉寂是因为他们都看呆了,因为惊讶而失神,现在反应过来后当然无法吝啬自己的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