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翀自然没意见。来的路上慕语迟就说了,这趟出来没什么要紧事,武功足够自保的可自由行动,玩够了自行回霓凰城就行。江湖水深,他对能不能自保这件事没有十足把握,便乖乖待在安全区,不像那两人一样毫无顾忌,横冲直撞。慕语迟看透了他的顾虑,也不说破。
一家刚翻修完的酒肆门口,一个精神矍铄,着灰白衣衫的白发老媪躺在一张与她年纪相当的老旧藤椅里,一手酒葫芦,一手花生米,吃吃喝喝,惬意得满脸皱纹跟开了花似的。一只毛发油亮,长尾巴大眼睛的黑猫抻着四条腿趴在她脚边,晒着同样光滑的背脊,也是一副惬意得不愿动弹的样子。这一人一猫没有互动,却像一幅相得益彰的黑白画卷,处处透着岁月静好。慕语迟想起自己与顾长风也有这样的梦想,顿时觉得鼻尖酸涩难忍。好在那酒肆不大,快走几步就过去了,只是那酒香在身后追了老远。
仙客来门口,一大群人围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起了争执。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慕语迟早已将众人的话听了个干净。“你去过赌场和青楼么?”
谢翀被这突兀的问话吓得都快无法思考了,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生怕解释慢了被误会了去:“我要是敢起这念头,我二哥都得揭掉我几层皮!”
慕语迟甩过去一个饱含同情的眼神:“人不风流枉少年哪!那么有意思的地方你居然没去过,你的日子也太乏味了。这样吧,如果你能把前面那桩纠纷弄明白,我就出钱请你去开开眼。”她一只手掩着唇,压低了嗓音道,“这是咱俩的秘密,我保证不让你二哥知道。”
谢翀的眼一亮,继而那亮光又灭了,蔫蔫地道:“还是别了,我不想骗我二哥。”
“是不想还是不敢?”慕语迟操着双手,语气中带了一点嫌弃,“小小年纪,前怕虎后怕狼。出息!以后别跟我出来了,我不带胆小鬼玩。”
谢翀一挺胸膛,红着脸道:“谁说我不敢!你可别反悔!”说完,急步向前走去。
一激就上当,这才有个孩子样嘛。慕语迟忍着笑,慢悠悠地跟了过去。忽而小腿碰上一团异物,低头一看,竟是那只黑猫。它歪着脑袋,用一双亮晶晶,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慕语迟,样子十分乖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慕语迟在那双幽暗的眸子里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羞涩与眷恋。“咱俩……认识?”她弯腰抱起黑猫,拍了拍猫脑袋,“别往人多的地方钻,小心踩到你。”黑猫蹭了蹭她的手,安静地趴在她的臂弯,竟像是被她豢养的宠物。“你倒不认生。”
人群中,一个五短身材,挎着篮子的中年妇女不遗余力地展示着自己冷嘲热讽和添油加醋的功力:“瞧瞧这身打扮,花红柳绿的。脸也漂亮得过分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不就是被轻轻撞了一下吗?哪里就那么娇气了?还一副哭唧唧的样子!装给谁看?我看哪,就是想讹人钱。”
她口中想讹人钱的姑娘年龄不大,十六七岁左右,穿着一身价格昂贵的长裙,面容也正如她所说,眉如柔柳,琼鼻朱唇,如花似玉,是一张极具辨识度的脸。一个稚气未脱,容貌清秀,急得面红耳赤的小女孩扶着她的胳膊,看穿着打扮是贴身丫鬟:“你……你也太不讲理了!我家姑娘前两天练剑舞伤了脚和身子,还未痊愈。刚才被这位公子撞到了痛处,这才疼得流眼泪。哪有想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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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始作俑者慕语迟虽不认识,却也知道此人是这边城响当当的人物。他是一申姓富商公子与一张姓镖局嫡小姐的独子兼老来子,被爹娘宠成了一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完全不懂人间疾苦,足金足两的纨绔子弟。因他爹宠妻无度,又因他爹有个行侠仗义的江湖梦,便怀着一腔热情给他取名张正义。谁能料到,这张正义长大了没能替人伸张正义,倒把正义踩在了脚底,扔进了粪坑。偏偏他还觉得整日里呼朋唤友,惹是生非,挥金如土的混账日子颇有江湖人的豪迈做派,很得意地给自己取了个诨名——正义使者。平日里,但凡有人冲他抱拳行礼,谄媚地称他一声正义使者,他都会很豪气地一挥手,赏金赏银,绝无二话。那为何这会他又一毛不拔了呢?只因为他的身手被质疑了,这是他绝对不能忍的,一时连美人的面子都不给了:“小爷我好好地走着路,是你家小姐不长眼,突然从旁边冲了过来。多亏小爷身手灵活及时刹住了脚,不然就她这小鸡仔一样的身子骨,还不得摔出去三丈远?你们一个二个的不感激小爷就算了,还想小爷赔礼道歉?没门!”
“你……你不讲理!”那小丫鬟气归气,吵架的气势倒越发足了:“你……你这是仗势欺人!你就是欺负我家姑娘是路过的外地人!亏得来之前我家夫人还说边城民风淳朴,待客如宾。我呸!分明就是店大欺客,虚有其名!”
张正义顿时黑了脸:“一码归一码。你与小爷的事别扯上整个边城人!”
听他这么一说,围观的边城人立刻七嘴八舌议论起来,都在说那小丫鬟言行无礼。于是乎,那娇柔无助的小姐便显得更加娇柔无助,那小丫鬟自然也就越发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