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骂得来劲,忽然吱呀一声,二小姐的房门被推开,她从房里出来,看着院子里的三人皱眉道,“吵什么呢!?”
她做典型的洋派小姐打扮,烫着齐耳卷发,大冷天还穿洋装高跟鞋,外面裹了件翻毛领的皮子衣裳。
高婶子见把二小姐给吵了出来,顿时不敢再骂人,转向二小姐点头哈腰地赔笑道,“哎吆吆,吵着二小姐了,是我们的不是,二小姐您千万别生气!”
一指小喜鹊,“是这丫头偷奸耍滑,不好好干活,害我们替她干不说,就因为替她干还耽误了我们自己的活儿,被管事的抱怨,我刚一着急就说了她两句。”
二小姐是个受过新式教育的小姐,接受了一些进步思想,因此很看不上高婶子这些点头哈腰,满嘴谄媚的老旧做派。
倒是小喜鹊从小就在齐家当差,还伺候过她二哥一段时间,乖巧有眼色,没事时会大着胆子凑到她们兄妹跟前讨教几句学堂里的学问,看着很有上进心的样子,让二小姐能对她另眼相看几分。
于是将两弯描画得细细弯弯的眉毛又皱了皱,“我刚听见你说要卖了小喜鹊?小喜鹊是从小就在咱们家的丫头,谁这么大胆子,说卖就卖!”
高婶子立刻推脱,加油添醋的说道,“是庆少奶奶,她怨小喜鹊不去伺候她,说要揭了这丫头的皮呢,后来又说小喜鹊的身契在她那里,要把小喜鹊卖去戏班子里给教习师傅收拾,一天照三顿敲打,看不打老实了她。”
二小姐脸色更不好看了,“现在都是民国了,她还这么食古不化,满脑子封建思想,丫头也是人,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像什么话!”
小喜鹊在一旁怯怯叫一声,“二小姐。”眨眨眼,可怜巴巴的又流下两行眼泪。
二小姐今天着实忙碌,白天帮母亲待客,招呼了一天锦东县里有头脸的太太小姐们,这才刚把人送走,逮着空歇会儿,晚上还要去参加县里几个进步青年组织的诗社活动。
暂时没余暇管家里嫂子欺压小丫头的琐事,就说道,“小喜鹊,你不用怕,今晚让大慧儿给你找个地方,就睡这边,明天我带你去见二嫂,她不敢把你怎么样。”
小喜鹊目露感激,大慧儿则是低低应一声,先打发走高婶子,然后不冷不淡地带着小喜鹊去了一间下人房里,丢给她一堆需要缝补的衣服和一个针线笸箩,“还不到睡觉的时候,帮着做点针线吧。”
小喜鹊知道自己老跑到二小姐眼前讨好,大慧儿肯定不能待见她,要不是她真肯出气力帮大慧儿干活,肯定早就被撵走了,所以绝不计较,接过那堆衣服,“我这就做。”
大慧儿平时不声不响的,看着一副老实相,使唤起人来却毫不手软。
小喜鹊凑在一盏小油灯前做针线,从天擦黑一直缝到大半夜,缝得眼睛都快瞎了才勉强缝完。
她不做不休,干脆不睡了,睁着眼熬到天亮,知道二小姐不喜欢人邋遢,尽量把自己收拾得整齐干净,只顶着一张憔悴的小脸和通红的眼睛,算准二小姐该起身了,就去她屋外候着。
有老妈子早上来送热水再前后洒扫,小喜鹊就殷勤地打声招呼,好让里面听见自己来了。
二小姐刚洗了脸,正端坐在镜子前细细致致地往脸上擦雪花膏,擦得满屋子甜腻腻的香气,听到外面的声音就随口说一句,“让小喜鹊再等会儿。”
大慧儿在旁边伺候着,这时忍不住轻声劝道,“您真要替她出头啊?要我说,庆少奶奶是严苛了些,小喜鹊也有错,哪有她这样给人当丫头的,您管她们呢,还不如让她们自己闹,实在闹大了自然有太太压着。”
二小姐轻笑一声,“我知道,也就是二嫂太过分,竟然要卖了小喜鹊,否则我也不管。说起来二哥也是可怜,还不懂事的时候就被太爷爷给定下这门亲事,被迫娶了个土包子一样的乡下女人,现在好不容易下决心要离婚了,我当妹妹的总得帮衬着些。小喜鹊自小是伺候二哥的,二哥出去求学她就落在二嫂手里,这要是被当成出气筒欺负了,二哥回来怕是要心里不好受,我能管就管管吧。”
正说着呢,忽然听到外面小喜鹊的声音高了八度,满含惊喜地叫道,“二少爷!您回来了!”
二小姐一愣,忙站起身来往外走,边走边自语,“二哥不是说过了这个月十五才回来吗!”
几步出门,果然看见一个高挑俊秀的身影正朝这边走过来,那人面目白皙斯文,戴了副金丝边眼镜,正是齐家的二少爷齐庆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