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是哪里人?到神农架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以前又干过一些什么事情等等。
王大牙拍着胸脯向你高祖保证,说张兴这个人他有把握,人品绝对没有问题,出了什么差错由他负全责。
你高祖杨崇武见王大牙如此坚持如此肯定,想必也错不了,就勉强同意了。
在阳日弯的这趟大买卖中,张兴是有功的。
凭着他常年打柴对山形地势的熟悉,弟兄们才没有多走一步冤枉路。
上百人的队伍,下山时无一人知晓,撤退时,又是瞬间消失,神不知鬼不觉的,这都有赖于张兴路带得好。
官兵开始封山围剿后,也是靠着张兴和几个当过老猎户的兄弟对深山老林的熟悉,队伍才一次次从官兵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逃脱。
当队伍退到将军寨后,张兴也是被派到山下探路的几个人中的一员。
谁知这张兴瞒着你高祖杨崇武和王大牙,仗着艺高人胆大,擅作主张,愣是从清军的包围圈中悄然无息地穿了出去,悄悄地潜回了三道街。
究竟是什么让张兴甘冒生命之危险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原来这张兴本不是“流民”,或者说,是和其他“流民”不一样的“流民”。
张兴本是襄阳人士,于襄阳郊野汉江之畔一处高台上尚有土房三间。
父母、兄弟姐妹均还健在。
在老家的房前屋后,父母带着他们开垦了几亩贫瘠的坡地,种得一些小麦苞米红薯土豆之类的作物。
屋后还用树枝和竹子圈出一块空地,养得一些猪狗鸡鸭。
张家虽不至于很富有,但忙时耕地播种,闲时在江中布网捕鱼,悠悠几十年,一直能勉强做到自给自足,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背井离乡逃荒去做“流民”。
这张兴虽然是张家的幺儿,但毕竟是贫苦农民家的儿子,所以就没有被娇惯到哪里去,也没有得到过什么优待,和两个哥哥一样不曾念过书,从小就和大人们一起种地砍柴割草打渔,过着平淡无奇的日子。
直到张兴十五岁的那一年,张家的这种安宁终于被打破了。
连续几年的旱灾后,竟然接踵而来了一场几十年不遇的连日大雨直接就导致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水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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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沼泽低洼处的大批农民顷刻间被冲垮了屋舍,冲走了粮食和家畜,也失去了土地......
一时间,原本无人问津的野藕、野菱角、河蚌、螺蛳等只要是能够裹腹的东西都被饥饿的灾民们很快地一扫而空了。
四野一片狼藉,到处弥漫着动物甚至是被洪水裹挟而来的人类尸体的恶臭……
当时民间传唱的《荒年歌》真实地描述了那场大水灾之后洪泛区人们的生活状态。
“……天灾人祸连年有,受灾受难。甲戌年旱晒裂土,秋田干的谷不收;磨破屁股车破手,一年辛苦付水流,钱粮国课逼得紧,地主上门催佃租;篦子蓖了梳子梳,刀剐水洗光骨头。旱灾磨得人半死,乙亥水灾添新愁;钟祥倒了狮子口,劈头淹了古城楼;大小湾子人烟稠,一夜冲的光光溜。田地屋宇被冲毁,箱子柜子顺水流;家神祖宗翻跟头,庙里菩萨打鼓泅;鸭雀老鸦满天叫,毒蛇出洞树上揪;水里死尸手拉手,鱼占鸟巢逐人肉……”
张兴一家住在岸边的高台之上,在这场水灾中幸免于难。
可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放牛一起捕鱼捉虾的胡娟儿一家就惨了!
突如其来的洪水冲毁了她家的茅草屋和全家人用以谋生的一片藕塘,还吞噬了她爷爷奶奶两条人命。
父母带着她和弟弟,揪住一棵兀立在洪水中的高大的百年老榆树,随着洪水的涨跌在树上上下腾挪,一直上到树尖,才幸免于难,捡回几条人命。
可洪水退去后,她们除了身上被洪水冲刷、树枝撕挂的破破烂烂的衣裳,什么都没有了。
大水退却后,独免于难的张兴家门口汇聚了越来越多的灾民,其中就包括荷花一家人。
张兴的父亲也同情这些和自己一样命运多舛的乡邻们,他把家里能吃的东西几乎毫无保留地都拿出来了,熬成了稀溜溜能找出人影儿的稀粥,送给这些个过去的乡亲们吃……
正在他发愁自己一家人很快也会没有再可以下锅的粮食时,汇聚的灾民竟在一夜之间全部散去离开了!
和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他那已经长成大小伙子的十五岁的幺儿子张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