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们坐上一桌,重新议事。
那一年中秋,月亮很圆。
衡山小掌门就这样站着,眼巴巴瞅着席面酒菜,看江湖大佬们谈笑间拨动江湖风云。
莫大先生虽是衡山掌门,此时坐在席面上,与一旁的岳掌门、宁女侠差不多。
变成了看客、听客。
方才气氛有些不对,此时坐下来,大家又和和气气,互露笑脸。
除了天门道人,他的脸还是很红。
左盟主讲起魔教南下扩张,在衡州府大造杀戮。
言明衡山派的危局,又讲述魔教在各地兴风作浪。
赵荣又听到武当少林的人死在魔教手中这一消息,老和尚与老道士没有反驳,看来确是魔教所为。
嵩山黑衣人装魔教在五岳剑派内部搞搞也就罢了,对少林武当出手,现在还没那个胆子。
‘想来也与嵩山派脱不了干系,这个机会估计左大师伯等了许久。’
‘少林武当没那么容易下水,恐怕会随便应付了事。’
他正想着,又听冲虚道长说:
“左盟主是想灭掉这股南下的魔教势力以解衡山派之危?”
莫大先生瞧着左冷禅,等他的话。
“自然要解衡山派之危,”左冷禅朝着莫大先生笑道,“不过,却不用对南下的饶州分舵动武。”
“我们可灭掉魔教庐州分舵,切断饶州上游,届时魔教南下的贼人回援,我们再灭援手,如此中下两断,可切掉黑木崖南下臂膀,为我正道同盟出一口恶气。”
“黑木崖瞧见我正道决心,必然有所收敛,衡山派危机自解。”
左冷禅朝着方证与冲虚拱手,“若只有我五岳剑派出手,恐怕魔教会大肆反扑,武林必将血流成河。”
“但有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坐镇,魔教哪敢放肆?”
灭庐州的魔教远比灭饶州分舵的魔教危险,若一开始就提,四派掌门恐怕都会有意见。
如今有少林武当,左冷禅硬是把握到微妙平衡,叫四派掌门与少林武当都没有出声反对。
唯有衡山小掌门将左冷禅大骂特骂。
高克新一役后,左冷禅对衡山派早有防范。
如今大战之地推到庐州,便让赵荣在饶州精心准备的眼线失去了作用。
衡山派大队人马布置在临江府,也成了摆设。
左盟主还是老辣啊。
赵荣倒是有反驳他的话,却决计不能在众大佬面前开口。
四派掌门各守平衡,不愿给少林武当台阶。
事情,似乎就要这般敲定了。
天门道人问道:“庐州分舵,具体在什么位置?”
左冷禅道:
“逍遥津。”
……
……
中秋盟会席宴后,左冷禅与冲虚、方证二人一道离开。
其余各派掌门回了单独小院。
莫大先生靠着高椅吹茶,赵荣伸手到茶盏上帮他将滚烫热茶降温。
“左冷禅的胆子真不小,”莫大先生摇头,再叹:
“为师倒想不到他有这等气魄,武林中怕是有上百年没人敢像他这样干了。”
“我们不似武当少林,一定要万分小心,这逍遥津绝不简单。”
“左冷禅恐怕想一石多鸟。”
赵荣在屋内踱着步子,他对魔教庐州分舵可是一点不熟悉。
“巧云那边你打算怎么安排?”
赵荣道:“下了嵩山再传信,他们就留在临江府,不要北上。”
“左冷禅有他的目的,我们却只要干好自己的事。若逍遥津当真有大战,饶州分舵的高手多半会上来,这时再叫巧云师妹他们找机会突袭饶州分舵,把这颗钉子也给拔掉。”
“我们这边人越少,目标越小。诸派合力,不差咱们那点人手。”
“好。”
莫大先生觉得合理。
师徒二人沉默了片刻,各自考量着接下来难以预料的庐州一战。
……
这个夜晚,各派掌门都不平静。
“师兄,盟会之后我们便直下庐州?”宁中则又道,“梁发还受着伤。”
岳不群立时安排:“我们还会在嵩山待上好几天。”
“先叫人送梁发回华山,去庐州的脚程慢不得。”
“我俩也要见机行事。”
体会到丈夫的忧愁,宁中则走上前,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既然少林武当也在,我华山派随后出份力便是。”
岳不群摇头,拍了拍肩膀上的手。
……
五岳盟会后第二日,各派掌门又聚在一起秘密商议,定下细则。
嵩山弟子的情绪极为高涨。
孙振达高呼报仇死在众人面前,这等仇恨,让他们练剑时发出的呼喝声都带着浓浓杀意!
太阳微偏西,未时中。
赵荣在小院内打坐练功,老远听到脚步声,他立时收功,又掏出一卷曲谱来。
“赵师弟!”
史登达盛情相邀,“快上会盟台,大家马上切磋剑法,衡山大师兄岂能不露一手?”
“此刻吗?”
赵荣手不释卷,略显迟疑。
史登达瞧见书册上的几个大字:《鸿雁梢书》。
曲谱。
他心头生出一股优越感。
‘华山令狐冲喜欢喝酒,衡山派赵荣喜欢音律,我却喜欢练武。’
瞧赵荣又看天上日头,史登达催促道:
“日头正好,不冷不热。”
“各派前辈都在,还有少林方丈与冲虚道长,赵师弟大展天赋,兴许还能得到前辈高人的指点。”
没法推辞,于是在史登达的带领下,来到那五岳掌门登顶石柱的地方。
就在前沿那片开阔地。
老远就听到“叮叮当当”的碰剑声。
原来已有弟子开始演武交流。
向大年程明义等人本在外圈观望,见赵荣过来,这才跟上往前挤了挤。
各派掌门昨日还剑拔弩张,现在连同站在中间的冲虚、方证二人都面带笑意。
似乎一点也不关心什么正魔大战。
方证、左冷禅、冲虚都是当世高手,赵荣是不太想来卖弄的。
史登达却盯着他不放。
可刚至此,他的目光就倾注在场中的泰山弟子身上。
那是天门道人的二弟子,建除。
泰山派的剑在各派中属于最短的,但剑刃却阔。
这是受到祖师爷东灵道人的影响。
建除正在与一名嵩山弟子交手,对方也是阔剑。
但他身随剑走,左边一拐,右边一弯,招式越来越急,那嵩山弟子渐渐招架不过来。
泰山十八盘。
才第十三盘,建除便划破对手衣衫,点到为止。
他还有更厉害的五招没使出来,可见双方存在差距。
“不愧是天门道兄的高徒,”莫大先生夸赞道。
天门道人满面红光,却摇头谦虚道:
“不成器,不成器。”
仙鹤手陆柏微微皱眉,刚败下阵来的是他的弟子。
虽说两名弟子差了辈次,输掉也不奇怪,但陆柏心中还是不满意。
“泰山十八盘果然厉害。”
陆柏夸了一句,又道:“善吉,伱师弟这悬练剑路没练明白,你去试试泰山派高招。”
“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弟子应声而出。
万善吉,虽然不是掌门二弟子,却是他陆柏的二徒弟。
一旁的程明义道:“师兄,我与万师弟交过手。”
赵荣很好奇:“赢了还是输了。”
“输了,”程明义笑了笑,“他的悬练剑路要比之前那名师弟厉害。”
见赵荣不太了解,便小声在一旁解释。
原来这悬练剑路来自嵩山悬练峰,所谓“瀑泻出峰巅,玉帘垂九天”,这一路剑法是嵩山外九路中的一种,属于易上手的剑法。
但若没有大开大合的气势,便使不出精髓。
万善吉一登场,便与建除大战了数十个回合,他的剑法果真远超其师弟。建除的泰山十八盘在他身上连使两遍,威胁越来越小。
赵荣看得过瘾。
他对这嵩山外九路之一的悬练剑没多大兴趣,却牢牢锁定泰山十八盘!
瞧他是如何将剑法越舞越急,如何越转越狠辣。
这剑路走势似乎与摩云三十六番有点相似味道,赵荣兴趣陡增,可建除第二遍没攻下对手后,直接收剑认输。
掌门二弟子败给了太保二弟子,看似丢大丑,但五派弟子都习以为常了。
嵩山弟子们能狂傲得起来,也有这方面原因。
衡山弟子各自技痒,却知不能出手。
不过,心中有底气与没底气,心情天差地别。
以往在嵩山派面前低头做小,如今这几人的剑法,在向大年等人眼中也就那样。
定闲师太的大徒弟仪和直接出手,恒山剑法守御之严仅逊于武当太极剑,她用的是一柄轻而绵软的长剑,竟能绵密严谨,不露半分破绽。
三十招过后,万善吉久攻不下,又清楚恒山剑法十招中九守一攻。
对方杀招马上就要来!
他心思一动,直接后退收剑,自道认输。
师父陆柏暗自点头。
这会儿认输,看上去更像是平手,也免得待会败得难看。
莫大正准备朝定闲夸赞仪和,忽然眼皮一跳。
左冷禅笑道:“莫大先生的高徒也不甘寂寞,要试试恒山剑招。”
天门道人也来了兴趣:“早闻你这徒弟天赋不凡,未来有望承接莫大先生一身剑法,当真要好好瞧瞧。”
莫大先生干笑一声,苦道:
“这娃的练剑天赋确实不错,但就是不够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