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若兰面不改色,从容地洗着牌。
“十三少的牌技自然是好,不过咱们还有最后一把,输赢可未定。”
“我最喜欢的就是向大小姐你这样自信大方洒脱的大美人,我对美人一向有求必应。这最后一把,得赌个大的。”
十三少看着手里的牌,胸有成竹。
“如果你输了,这回真就得答应嫁给我了。”
向若兰落落大方,毫不在意十三少在她身上流连的眼神。
“好啊,可如果你输了,就得告诉我康海药业最近在研制什么新药。”
向若兰眼波流转,眼神里带了钩子一般把十三少迷得神魂颠倒。
“没问题!”
一圈很快打完,向若兰轻轻推开面前的牌:“我胡了。”
向若兰托着腮,妩媚地朝十三少伸出手。
十三少一脸刻意的心痛。
“也罢,我这会馆本来就是卖消息的,输给你不亏。下回我再努力娶你。”
随后朝旁边使了个眼色:“发财。”
发财麻溜地递上一份文件给向若兰。
向若兰冲十三少勾魂一笑:“谢了。”
十三少殷勤地递上手包,顺势掏出一张照片送到向若兰眼前。
向若兰看到照片上的画面很是震惊:“这是……廷东?”
十三少挑挑眉:“小兰啊,你最好去了解一下孙少爷都在干什么,这东西落我手里没关系,毕竟我们将来是要做一家人的,要是落别人那里,可得出乱子了。来,今天这兰花……”
十三少刚要将发财手里的兰花拿给向若兰,向若兰已经攥紧了拳头气冲冲地出去了。
“我就说这个孽障身上哪里不对劲!”
十三少在后面喊:“诶,小兰,小兰……”
几个手下疑惑地围到十三少身边。
“十三少,您为什么每次都故意输给向大小姐?还总欠着她。”
十三少望着向若兰的背影,带着几分痴迷的笑容:“懂什么,欠着,就能再见了。”
周家十三少,是棠城巨贾周启南第十三子,他母亲是周启南的五姨太,在他上面还有四个哥哥,八个姐姐,他本是一群孩子中最不起眼的那个。周启南也就由着他随便乱长,好斗鸡走狗,爱看西洋影画戏,养得满腔的风花雪月,绮词思忆。
没奈何他有个厉害的娘舅,从伙头兵一路打成了个司令,现在又做了割据一方的军阀。因为自己膝下没有子女,一直希望能把十三少培养成材。
十四岁那年,十三少第一次上了战场,舅舅塞给他一杆枪,一脚给他踹进了步兵营。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也没人在意他的死活。他在枪炮声里吓得尿裤子,险些被马踩死,是个老兵从人群里捞起了他。
老兵是个十足的兵油子,他深知如何在军队里苟全性命,又教十三少许多小聪明,偶尔也能在长官面前露个脸。十三少跟着老兵学打牌,学做饭,学望风侦察,学打猎,除了最后一样,十三少都颇有天赋。
舅舅悄悄跑到军营里看他,发现他在炊事班大挥锅铲,气得一脚踹翻了锅。全营的士兵都跟着饿了两顿肚子,到了晚上才有消息传出,是十三少得罪了司令才让大家吃了瓜落。于是炊事班他呆不下去了,不管他往哪里躲,只要猫着不上战场,让舅舅知道了,哪里都遭殃。
十三少连滚带爬又上了前线。这次他拼尽一切,连命都不要了,就想让舅舅满意一次,能放他回棠城当个逍遥少爷。他英勇无匹,一连砍翻三个。深觉这场翻身仗自己打得漂亮,过了这关,他就是他舅舅名正言顺的好外甥。
直到他被人一枪撂翻,趴在地上看见老兵躺在血泊里,没了一只胳膊一条腿。
他吓得膝盖一软,挪不动半步。老兵那时还没死透,怕他被敌人看见,爬过来趴在他身上挡住了他。十三少那年十六岁,他吓晕了过去,营里人来搜救时便没发现他。
等到他醒过来时,天早已黑透,下着大雨,老兵的尸体已经凉透了。十三少费了老大力气才从老兵的尸体下爬出来,他给老兵刨了个坑埋了。跑回营地发现舅舅的军队一早拔营走了。
灰头土脸的十三少跌跌撞撞走了不知多少日才走到有人烟的地方。看见街上停着一辆干净漂亮的汽车,十三少仿佛看到了回家的希望,他想扑上去拦住那辆车,却根本没力气挪动步子,身子一晃便晕倒在路边。
闭上眼前最后一个画面,是一个身穿天青色旗袍披了件白色羊毛大衣的漂亮女人,踩着高跟鞋在石板路上崴了一下脚,她一身兰花香气,不顾自己脚伤还是先过来看他,她说:“人可不是我撞的!”
那便是十三少与向若兰的初见。那一眼罢,他就心足地昏迷了。
向若兰没有把十三少带回棠城,她只是把他送去了医馆,留下了一笔钱。十三少就靠那笔钱才回到棠城,知道了外甥的经历,他那向来凶悍的舅舅被他娘好一顿劈头盖脸的骂,再也不敢说要他上战场了。
是他主动找上舅舅,他想开个会馆,让人进去打麻将喝茶那种,让舅舅打本。舅舅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掏了钱。
风行会馆就这样开了起来,短短两年就成了棠城响当当的情报馆。十三少不收舅舅的钱,只折腾舅舅陪他打麻将,每次必要舅舅输急了眼才给消息。
他心里深埋着与向若兰的初见。
如果她想不起来,他便永远不说,不与她相认。他只愿安静地在她生命里占据一个独一无二的角落,不去打扰当年那场相识。要是她就此忘了,那也是发生在他们生命中共同的秘密。
十六岁的惊鸿一瞥,是绝望深渊里唯一的光亮,腐烂在他心里的寂然兰香。
向家的喜事还热闹着,此时向家大厅里向懿如已经落座,就等着向若兰回来,叶燃和程澈就可以敬茶了。
余叔小声提醒:“老夫人,要么……不等大小姐了吧?”
“若兰真是不像话,这么重要的日子又跑哪里去了。”
小翠端来两盏茶,语气中颇有些打抱不平:“老夫人,您错怪大小姐了,大小姐她这一年来一天都没闲过,每天都在辛苦工作。”
向懿如一时语塞,余叔赶紧解围。
“小翠,快让孙少爷和孙少奶奶奉茶。”
叶燃和程澈接过茶杯走到向懿如面前敬茶,向懿如接了茶心里多少感慨。
“程程,其实这过门茶不管喝不喝,你都是我们向家的人。”
程澈心里发酸,突然一阵高跟鞋踩上楼梯的声音传来,向若兰气势汹汹地过来,一把打翻了叶燃正要递给向懿如的茶。
“还敬什么茶!向廷东,你有什么脸站在这里!”
茶盏摔了个粉碎,程澈紧张地抓住了叶燃的手,下意识要把他往自己身后拽。叶燃看着程澈动作,心里倒是一软。
向懿如不可置信地看着向若兰:“若兰?”
余叔赶紧上前打圆场:“大小姐,今天是孙少爷大喜的日子,有什么事咱们之后再说。”
向若兰半点不肯退让:“这事太大了,不能缓!向廷东,这到底怎么回事!”
向若兰将一张照片重重甩在叶燃脸上,众人一脸愕然地看着照片。
照片上,向廷东衣衫不整,露着半截肩膀,正在吞云吐雾。
向懿如倒吸一口凉气,直觉头晕目眩,气得脑袋发蒙。
叶燃惊诧地看向程澈,眼神满是询问之意。程澈倒是并不意外的样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向若兰一把拉过程澈。
“程程,所有仪式都结束了吗?没结束的话别耽误自己,这婚就别结了。要是已经结了也不打紧,我带你去离婚。”
向懿如抓紧了椅子的扶手,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廷东,你自己说,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你?”
叶燃盯着那张照片。决定将错就错,干脆就用这个机会让他们认定自己就是向廷东。打定主意后,他坚决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