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票?通向更高艺术技法的门票么。”
顾为经研着墙上的三幅画框,想要从中看出什么关于绘画的更多奥秘出来。
即使它们是几幅没有被真正完成的画。
依然瞧的出。
素描老师的每一笔一画都画的很用心。
一张全神贯注拼命的想要画好的画和一幅茶余饭后的随心信手之作。
赏玩的艺术性趣味上未必能分的出高低。
但就像被家庭主妇绞尽脑汁精心剪裁,布置在水晶花瓶里的山茶插花,与林荫小路边芳草萋萋中的野玫瑰一样。
往往从画面风格上,一眼就能被熟悉对方的观察者轻易的看出分别。
墙上的三幅画,准确的说……这间工作室里的顾为经看到的每一幅挂到墙上的水彩作品,都是前者。
瓦特尔教授和他那一代很多德国的水彩画家一样,在成长阶段,都受到了照相写实主义的绘画风格的影响。
这是一条与极简风格和抽象主义艺术浪潮背道而驰的绘画路线。
笔法繁复无极限,画面精确也无极限。
他们喜欢采用极其精细的笔法创作出纤毫入微的绘画细节。
画家寄希望用手中的画笔,挑战现代玻璃镜头以及数码光学CMOS的成像极限,将一张张照片里的景象以创作者为媒介,转移到身前的画布之上。
不断的贴近照片的成像捕捉效果,不断的还原,不断的接近,最终达到来源于照片,却超越照片的精细程度和思想深度的终极表达目的。
顾为经稍稍把视线落在墙面上的那些作品片刻,就能看出,身边的瓦特尔先生是多么拼命,多么努力的向着这个目标奔跑。
对方在精心雕琢着水彩纸上的每一处细节。
佩加蒙博物馆外墙上凹凸不平的棕灰色的墙砖,博德博物馆巴洛可风格好似倒扣着的红铜巨钟一样的宏伟弧线穹顶,阳光照耀下老国画画廊前熠熠生辉的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昂然马上的伟岸金属雕塑以及雕塑下方拉出的长长阴影。
连顾为经刚刚所临摹过的灰白色廊桥下方的施普雷河河面的层层涟漪,都是被极细极细的貂毛笔,一点点的勾上去的。
比旁边桌子上的照片里的河水的波浪,还要更加的清晰。
无需书画鉴定术的拆解。
顾为经就轻易的能在脑海里想象出,瓦特尔教授袖管高高挽起,露出体毛稍显浓密的苍白胳膊,极其小心的用细小的水彩笔,一点点的在画板上反复勾勒修饰,似是一位德国的钟表工匠用微小的镊子和修理一只精细且复杂的手表机芯。
或许。
素描老师画一小会儿,还会把旁边的相框里的照片取出来,放在画板面前皱着眉头反复比较。
如果瓦特尔教授所说不假,他在这幅波光粼粼的风景照片上画了十年时间。
那这幅寂寞而枯燥的场景,一定在过往三千多个日日夜夜中,在这间办公室的套间里反反复复的出现过。
日升日落。
唯有工作间的闹钟滴答作响相伴。
“惊讶吧,绝大多数的作品,画完我都销毁了,这里挂着的,只是我觉得画的最好的那一小部分。”
瓦特尔依然在盯着墙上的画框们在看。
他没有回头。
但好似已经有太多人流露出和顾为经相似的表情,他完全清楚此时此刻,顾为经心中的惊愕。
“天哪,画了十年,全是这个主题,您总共画了多少幅《博物馆岛》?先生,您……”
难道不会觉得枯燥么?
顾为经不由得出声感慨,同时也很是疑惑。
艺术史上不乏有一些特定的画家,喜欢把某个特定主题反反复复的画来画去。
他们把这种行为可能当成检验自己绘画技巧进步的锚定物,也可能单纯就是很偏爱某个风景,或者干脆是因为这种画的销量比较好,被画具商和客户订购的比较多。
代表性的就是达利手头缺钱花的时候,就习惯给世界名著画素描插画,用来挣快钱。
光相同的“堂吉诃德挑战风车”的插画稿,达利侯爵就画了192幅。然后发现,这玩意卖的实在好,恰饭恰的香,就和印刷厂一合计,制板印了3万多幅复制品出来,改卖签名版画。
梵·高的向日葵也画了11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