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果你一定决定要喝个烂醉,请确定,在举起酒杯的时候,你现在真的很快乐,或者真的很悲伤。”
“那么这一次举杯,它就是值得的。”
顾为经笑了一下。
“你看,这就是曹轩老先生所告诉我的,他的人生经验。”
“而这件事,不是不尊重金钱的力量,而是在它在我画定的界限之外。我不想给您‘弹钢琴’,即使这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可过界就是过界,与您给我的小费是300美元,还是300万美元没有关系。我已经坚持了18年,坚持18年去做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我很快乐,每天晚上都睡的很好,很安宁。”
“没准再努力努力,我就也能坚持到九十岁呢。”
“那时,哪怕是临死前,我也能开开心心告诉孩子们,说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主动向罪恶妥协过。世界上如果有天堂,那么我就会去天堂,如果有佛国净土,我就会在里面开开心心的听菩萨讲经。如果这些事情都没有,死后只是一团宇宙中的废热,那么我这辈子也对的起自己,对的起他人,我可以坦然面对所有事情,也不需要对着谁痛哭流涕的忏悔。”
顾为经平静的说道。
“我不希望这件事,成为我向自己妥协的开始。”
“当然,我之所以敢这么回答,是因为我觉得没准这是一个邀请,而您有足够的宽容给我说不的空间。”
“只有能够选择,问题才有意义,善恶和道德评判也才有意义。如果这不是一个选择题,那么我的答案与否,就并不重要了。”
“如果有人拿枪指着我的脑袋,我绝对一点都不任性,你要怎么画,要就怎么画。要是我们一家人都快饿死了,这事儿我也干。甚至……如果是今年春节的时候,当时你开出这個条件,搞不好我那时也就答应了?”
顾为经对自己反问了一句。
“大概会吧。”
“曹老爷子都开了10亿美元,让《油画》杂志收买他,我的矜持没有那么贵。”
“谁能真的当一个圣人呢。一个人拥有的东西越多,收买他的价格就越高。”
“在我们一家人都紧巴巴掰着手指的过日子的时候,300万美元,没准就足够动摇我的自制力了。我可以告诉自己这是劫富济贫,或者这单纯就只是一个交易。交易是无罪的,美国政府还跟基地组织做过交易blabla的。”
“而只要拿了这笔钱,我们家就可以住上大房子。我爷爷就可以不再工作,他可以坐着飞机商务舱去巴黎。好吧,即使我们家有了300万美元,我爷爷应该也不舍得做远洋商务舱的,但他会换上一身阿玛尼的西装,收拾的人模狗样的撮着果汁找他二儿子说,你看,你跑了,可我们依然过的很好。”
“切,可惜没有你小子的份儿了。”
顾老头绝对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的人。
想到这一幕。
顾为经忍不住找自己笑笑。
“人想给自己找借口,是很容易的,而且这种事情说真的,也没有什么的。安迪·沃荷嗑着兴奋剂给通缉犯画过肖像,四大美院中甚至历史会被排到第一的佛罗伦萨美院的当家才子弗朗西斯·奥图尔,人家根本就直接就是黑社会帮派成员出身。可是……就算我给自己找一万个理由出来,我心底终归知道,这是不好的,明知道您是坏人,还要为了钱给您画画,这就是越过界限的。”
(注:图片为安迪·沃荷——《13个通缉犯》)
“如果这条界限不在存在,那么好人和坏人,还有什么区别呢?”
“我知道这话听起来有点傲慢,但是,现在的300万美元对我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我有爱我和我爱的女朋友,我的爷爷虽然磨磨蹭蹭的不愿意练习,可我知道他在工作中逐渐找到了自我价值。今天,他被评选上国家画协成员的时候,您是没见到,他简直快乐的飞起,也哭的可厉害了。”
“哪怕如今,连我的婶婶唠叨起来次数,都在逐渐的变少,只是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是了。”
“您看,豪哥,就是我想要的人生啊。您问我是不是不尊重您,我觉得更好的回答是,我愿意尊重我自己。”
“我们家依然没有那么富裕,可一切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钱就没有那么重要了。我爷爷在那里兴致勃勃的计划着秋天蹭画廊的福利,跑去比利时SPA小镇泡温泉的时候,我告诉我在为豪哥做事,帮伱把温泉旅店买下来了,他难道就会泡的更开心么?我和酒井胜子散步的时候,我偷偷告诉他,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我给一个黑道教父画肖像去了,好消息是……我现在好有钱了。这难道能让我们的感情更稳固么?”
“这种道德方面的事情,你可以瞒过全天下的人的眼睛,可如果让你不敢再对视你爱人的眼睛,当你死的时候,不能坦然的闭上眼睛,那么钱就没有滋味了。很荣幸,我遇上了不少对我很好的长辈,因此在我面临选择的时候,我总会想想他们是怎么做的。不光是曹老,还有酒井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