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红了眼的赌徒,是没有理智的,也是没有常识的。
阿莱大叔抱起了手臂,盯着顾为经手里的电话在看,黝黑的脸色没有一丝波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蔻蔻小姐是吧。”
电话的听筒里,传来男人淡淡的笑声。
“很讨人喜欢的一个小姑娘,替我向丹警官问好。抱歉他多年的准备,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很遗憾,我并不能表示遗憾。”
豪哥调侃似的说道。
蔻蔻坐的笔直,两条小腿轻轻搭在一起,脸绷的很紧。
她并不是害怕。
她是生气。
以蔻蔻的性格,即使对面是豪哥这样的黑道教父,她也会呲牙怼上两句回去。不过她看了顾为经一眼,犹豫了一下,只是淡淡的说道。
“好的,我会转达的。”
她和顾为经想的一样。
现在顾为经的姐姐在对方的手里,激怒对方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顾为经在袖子里的左手攥紧了拳头。
他想起了自己曾在顾林手机上见过的那些类似捕鱼或者连连看的软件,这让他很不安。
让顾为经更不安的是,对方似乎什么都知道。
豪哥就像是阴影中编织阴谋的蜘蛛,仿佛这座城市里,没有什么能逃出他布下的罗网。
从他们离开仰光的飞机航班起飞的时间,到打电话时,自己身边坐着的是谁——豪哥一切都清楚,仿佛观察着自己桌子上的鱼缸。
“蔻蔻小姐说的很对,不过小顾先生,你倒说错了。我没有借钱给你的堂姐。”豪哥笑呵呵的说道:“相反,我只是送钱给他而已。还记得苗昂温举办的那次轰趴聚会嘛?就是你没有去,你堂姐开开心心的就去了的那次。”
“在那次聚会上。苗昂温和你的堂姐非常有共鸣的交换了一些对于你的吐嘈意见。比如你的小气,家人的偏心,说你抢了她本该有的人生什么的。呵呵……批判大会结束后,苗昂温带她玩了玩一些‘小游戏’,做为关切和同情,他还送了她价值600美元的筹码,于是……一切就这么开始了,顺利到几乎毫无波折。”
——
“输输赢赢,赢赢输输,小输大赢……直到两周以前,顾林的账户上甚至还有接近10万美刀的余额。她还给你婶婶转了500万缅币,并买了一条羊绒的丝巾,说是她这些年在兼职做课外辅导赚来的。”
“她大概觉得自己就是那种赌神吧?这钱赚的真容易,不是么?在手机上随便划拉几下,就有比一家人辛苦工作一个月,甚至一年还要多的钱入账。可能她还有想要证明些什么的意味,我们的小顾先生整天在家里一幅牛气轰轰的自命清高的模样,爷爷也逢人就提你,好像只有你是宝贝孙子,孙女就是不值一提的模样。你可以自己挑选想去的大学,家里人一万个放心,她就必须要跟着家长一起去英国。”
西河会馆中。
豪哥侧了侧头,看着窗外的河道,饶有兴趣的推测道:“真不公平,不是么?她想要证明自己比你更强。要是换我,我也会觉得嫉妒吧?你签了一家什么唠子的国外画廊,就让全家人围着你转,就让爷爷宝贝的像是要捧到天上去。”
“马仕画廊给的签约金才多少钱?我要证明,靠着自己的‘努力’,要比你强的多的多。”豪哥笑了笑,模仿着顾林的口吻说道。
“这话不是我说的,而是绑了她的人转达的,大致是这个意思。”
中年男人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微微抿了一口水,“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大艺术家的原生家庭总是不够美满幸福的,不是么,小顾先生?不过,设身处地的想想,小姑娘的心思嘛,也可以理解。”
他继续笑。
顾为经却笑不出来,脸上像是笼罩了一层冰壳子。
“不过,我们的赌神小姐似乎最近的运气不太好。盈余十几万美元到亏到欠下两万一千美元的债务,她只用了一个晚上。小顾先生,以你们家原来的家庭资产情况,其实‘放贷’的公司是不会让她欠这么多钱的。借个一万美元,然后等她输光了,就可以开始利滚利的上门逼债了。”
“这当然是我打了个招呼,继续帮了她个小忙。于是……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赢赢输输、输输赢赢的循环。不过嘛,这一次,无论她玩什么游戏,什么样的下注玩法,都开始从小输大赢,变成了小赢大输。”
豪哥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盖。
用杯盖一下一下的挂着茶盏冒着热气的杯口。
“说是一直再输,也不太准确。中间有一次,她赢了一把‘连连看老虎机’,收益够她还上欠款的了。顾林小姐确实立刻提款,然后删掉了手机里的所有赌博软件,可我们都知道,对于赌上头的人来说,金盆洗手永远只存在于幻想之中。”
“三个小时候,当天凌晨4:31分,她的账户就开始再次投注。大概是准备趁着手气正好,乘胜追击,再把输掉的钱全都赚回来,然后……”
男人耸耸肩膀,吹了一口茶气。
“咳,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喽。”
豪哥微笑。
“豪哥您不愧是黑道的大亨,做这些事情,真是好手段。”顾为经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生气了。”
“我敢生气么?”顾为经还是忍不住反问。
“你生气了,小顾先生。”豪哥摇摇头,“我能听出来这一点,你现在心中正是满腔的愤怒,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顾为经,如果你仔细想想,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我说了,我永远提供给你选择的权力。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选择——说句提外话,顾先生,你知道古往今来,有多少艺术家是因为赌博破产的么,又有多少人受到家人赌博的连累?”
豪哥继续笑。
顾为经不答。
“记得那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我说你不尊重我。”中年男人将目光看向窗外,自故自的说道:“如果我说自己是一个习惯对人很客气的好好先生,那明显我是在骗人。”
“然而,我虽然不是一个客气的人,但从始至终,我一直都对你很客气,不是么?小顾先生。”
“我没有派人绑架过你,没有人在你爷爷出门时,把油锅泼在他脸上,没有人朝你们家那辆打蜡打的像是镜子一样的老爷车的车身上开几个弹孔。没有人给你家寄炸弹,也没有人在半夜把那只叫阿旺的猫剥了皮放在你的床头。”
“这些事情,我从来都没有做过。这是我对你的宽容。艺术家嘛,有性格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只做了一些界限内的事情,我之前做过的对你最严厉的警告,也只是在美术协会上的评选中,推了一把苗昂温,仅此而已。”
“我告诉过你,如果你想走艺术家这条路,那么这种内幕操作的事情你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会碰见。在仰光,有内幕,在东京,有内幕,在纽约,在伦敦,在巴黎,从艺术行业诞生的那一刻,它就是和各种内幕阴私的交易绑定在一起的。”
豪哥舔了舔嘴唇。
“人们称我是仰光的黑道教父,可不光我这样的黑道教父会搞内幕,高高在上的布朗爵士,他这位艺术界风光无限的欧洲教皇照样会搞内幕。教父,教皇,台上的,台下的,大家都一个样子。”
“那天,我说这是你走上艺术家这条路,一定会面对的现实。如果你连这都接受不了,说明你脆弱的不适合从事艺术家这个行业。”
“脆弱的人未必不能画出好的作品,但是在当代社会,能在艺术界里攀爬上功成名就的高峰的人,通常来说,一定性格足够坚韧,对嘛?”
“对。”
“这件事情也是完全是同理呀,不是么?”豪哥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