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轻洒。话音如珠玉落盘,清晰地落入众人耳中。
吕伯渊霎时情不自禁,立身而起;被葛老轻轻一瞥,乖乖坐下;嘴角却怎么也按捺不住地上扬。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垂下头,隐藏自己的情绪。
我笑盈盈地看着他,两眼细细描摹他的模样:人前波澜不惊、深不可测的诡相,此时激动得双拳紧握,修长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即便已在极力克制,仍遮不住耳尖那一抹兴奋的绯红;眼角眉梢,尽是抑制不住的柔情蜜意。
我内心何尝不是这样欢喜,不知不觉被他感染。
心中涌起一股想要靠近的冲动——
“咳嗯!”葛老见状,适时地清了清嗓子,打破眼前暧昧的气氛。他神情复杂地瞥我一眼,眼中带着几分无奈,“做什么?只是问你愿不愿意!我说我答没答应了吗?他说什么你都信?你就不打听打听外人怎么说他?朝中谁比得过他心狠手辣?只有你这傻丫头才护着他!他心眼儿多着呢!把咱们三个人的心眼儿加起来都没他多!
你听听,他方才说故意摔腿引你去,听进去了没有?亏你还一点儿不生气?我看他那张脸,就是会骗人的!你跟了他,只怕以后将你卖了,还得替他数钱!”
显然师父为了劝阻我,已经顾不上他的颜面。
我抿唇忍笑,眼角余光偷偷瞥向他,却见他置若罔闻,嘴角挂着一抹自信从容的笑意,眼神温柔地盯着我。视线交汇的瞬间,我急忙缩回目光,生怕师父察觉:“徒儿知道……我知道他在骗我……他不仅装可怜还拿金鱼哄我,一天给一条金鱼,给了我一匣子……”
“你这傻妮儿!”葛老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我,“你我师徒三人,岂会在意那点金银?不过是一匣金鱼,算得了什么,师父替你还了。”
“不还。”我脱口而出,忍不住又看向吕伯渊,见他嘴角噙笑,目光炽热,不由地两颊发烫,“哪有鱼儿上钩,还要吐出鱼饵的道理?他以金匣做饵,那金匣就是我的;他以自己做饵,那他也是我的。
师父要是觉得太多,受之有愧,那……那就算作聘礼吧?”不等话音落下,我嘴角上扬,绽放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撒娇道,“我聘礼都收下了,师父就别为难他了。”
“胡闹!”葛老气得吹胡子,一字一顿,“你就非他不可吗?”
语毕,他狠狠剜了一眼吕伯渊,加重了语气,“你可知他身在朝堂,将来未必比那两个小子舒坦。朝堂之上,多的是身不由己,他日后难免也有需要权衡取舍的时候。这内里乾坤,比你所见还要复杂幽深;你已吃了这么多苦头,还要趟这浑水吗?”
清风徐徐,窗外不知从何处飞来两只喜鹊,发出阵阵清脆的鸟鸣。
葛老深深地望着我,语重心长,“于寿城,回春堂只是一隅。天地广阔,寿城也只是一隅。你并不是非得在盛家、何家、还有他之间选择,天大地大,多的是青年才俊,你可以慢慢挑选。岁月漫长,切不可一叶障目啊。”
我深知师父是担心吕伯渊与盛青山、萧景宸的关系复杂,将来令我陷入困境水深火热。感动之余,敛去笑容,望着他老人家,坚定地说道:“师父,这些年,我已走出了寿城,见识了天地广阔。方知,吾心安处是吾家。我亦知人海茫茫,多的是才俊良人……”
话至此处,我顿了一顿,看向吕伯渊。注视着他俊朗的眉眼,感受着胸膛中结实有力的心跳,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安稳;犹如秋叶归于土地,扁舟泊于港湾,“可这渺渺人世间,只有一个他。只有他,让我心安。愿意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