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晓默倒吊在悬崖上,双手合十,静静地凝望着远方的晚霞。风刮过鼻尖,他在这片山谷中看着日出,日落,入夜,草长莺飞。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在某一日的黄昏,有一头不知何处而来的长鹰,咬断了他脚上捆绑的绳子。
紧接着,他从高空中坠下。
狂风在他的耳边嘶吼,大地在他的瞳孔不断放大。
最后在接近山谷底部的那一刻,他化为了一团影子融入了山壁的表面。
阴影里,他展开了一对翅膀,向上振动,鸷鸟般的影子便沿着山壁向上飞速攀升而去,快得像后羿射出的一束箭矢。
但一切还未结束。
在抵达山崖顶端的那一刻,他的身形蓦然从中脱离而出。
紧接着一只影子织就而成的巨大鸷鸟从他背后升起,以爪子把他托向了天空。
他像鸟儿那样,飞起来了。
鸷鸟拼命地挥振双翼,带着他从山崖的最顶端腾空而起。
穿越云层,直抵夕阳。
他沐浴在黄昏的余晖里,仿佛自己在那一刻就是上帝。漆黑的衣摆摇曳,如同鸟儿的尾羽那样在风中急振。
“你成功了。”宗主背着双手,扬起头望着柯晓默,“鸷鸟,这就是你的‘影心’。”
他顿了顿:“你是第一个不用接触影子,就能使出化影术的人,或许这就是‘鸷鸟’的特性。”
柯晓默收束影翼,落到了山崖的上方,与宗主并肩站立。
“但鸷鸟听起来很是孱弱,我本以为我可以像宗主您那样,悟出如同狮类这般雄浑强劲的‘影心’。”
“不,”宗主摇头,“每一种形态的影心都是独一无二的。从忍宗建立开始,历经十几代弟子,能够悟出‘影心’的人,无一例外成为了忍宗的下一代宗主。也就是说,你注定会成为我的继承人,在未来接任宗主的位置。”
柯晓默沉默了很久:“我这样的人能够担任这么重要的位置么?”
“当然,你远比自己想象中的适合。”宗主笑,“只要你能够做到把自己的影心化虚为实,那时候,就是你接替我的位置的日子。”
“化虚为实……请问得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
“要诀只有一个,听好了,每一种形态的影心都有其独特的象征,那是一种精神。”宗主缓缓说着,“所以,你得清楚自己的影心象征着什么,去了解它,感受它,然后才能真正与它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我的影心意味着什么……”
柯晓默沉吟着。
“这个问题只能你自己去想,通过别人是找不到答案的。”宗主说。
“那师傅的影心又象征着什么?”
宗主沉默了一会儿,“野心。”
他双手背在身后,自嘲着说:“但为了所谓的野心磕磕绊绊爬了半辈子,最后发现,还是身边的人最重要。”
“狮子代表着,野心……那鸷鸟又象征着什么……”
柯晓默正思索着,忽然间闻见从夕阳传来的鸟鸣,于是抬眸望向天上的枭鸟,看着它们向着夕阳的方向飞去。
他微微张嘴,不自觉间,道出了一个词语。
“自由。”
柯晓默的躯体从上空百米极速坠向大地,持续地翻转着,呼啸着的狂风撕裂着他的面孔,扭曲着他的每一根毛发。
他迷蒙的目光凝望着那些玻璃碎片,碎片上走马灯式地浮掠过那些记忆,那些混乱的画面。
紧接着,耳畔响起了一阵隐隐约约的人声。
从一开始根本听不清楚,到后来越来越大。
宗主日复一日的教诲如同隆隆的雷鸣一般,响彻在耳边。
“我们必须杀死所有的灾厄之龙。”
“灾厄之龙,是我们世代的敌人。”
世界像是在笼罩在悲痛的龙吟,以及肃穆的教诲中,在此之间的隔阂,有万个人齐齐用刀柄震击着地面,如同古代的判庭。
“即使是你的弟弟。”
“即使它是你的家人。”
“这是规则。”
“这是大义。”
不。
我生来……
便像是鸷鸟那样自由。
绝没必要。
受到任何规则的束缚……
如果规则是错误的,那我就……
把规则打破。
下一刻,柯晓默缓缓地抬起了眼皮,神情像是世间最虔诚的殉道者,微睁的瞳孔中倒映出了正午的盛阳。
仿佛那日在谷底所见的夕阳。
紧接着,他的眼角暴掠而过一抹尖锐的影光。
在身体即将坠入地面的那一刻,他的背部忽然绽放出了瀑布般的流影,如同一条漆黑的光柱直升天空,吞没了所有光芒。
仿佛昼夜蓦然更迭。
万千片随他一同下坠着的玻璃碎片上方,同时倒映出来了一头漆黑的鸷鸟。
下一瞬,一对遮天蔽日的巨大翅膀从他的背后生长了出来,每一次挥震翅膀,都会掀起一片裹挟着织影的浊风。
鹰鸣响彻了整片长空。
在那一刻,柯晓默仿佛化为了一头阴影所铸就的鸷鸟。他抬起眼眸,仰望着高楼最顶端的那头巨大的影狮。
然后缓缓举起右手,在掌心中汇聚出了一柄影刀,刀尖从鸷鸟的鸟喙中延展而出。
紧接着,柯晓默狂暴地震动双翼,身形宛若一柄剜刀那般向上飞射而去,鸷鸟的嘶鸣响彻了整片天空,盖去所有的鼓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