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雨宫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自嘲地说:“我这个人听起来很别扭,对吧?”
柯明野垂眼,忽然想起了姬风武士临死前对他说的那句话。
那天正下着瓢泼大雨,肮脏不堪的小巷里,姬风武士双目空洞地瘫坐在墙边,向他问:“我……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盯上我?”
“比你无辜的人多了去了,但他们迟早会死;一样的道理,比你更坏的人也多了去了,但他们也迟早会死。”
“那……为什么是我?”
“你只是运气不好而已,所以成为了第一个。”
柯明野犹然记得,当初在撂下这么一句话后,他便一拳砸烂了姬风武士的脑袋。从这个男人的脑壳里溅出的血浆,还糊在了自己的脸庞上。
那股滚烫的感觉依然清晰可见,像是被烧红的烙铁抵在脸颊。
了解一个被自己杀死的人,了解他身边的人对此的反应,原来是这么让人蛋疼的一件事啊……
柯明野叹了口气,暗暗想着,但他并不感到后悔,因为他只是迫不得已。他从来没有站在正义的一方,也不可能站在正义的一方。除非哪天决定舍弃自己的生命,否则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只是一场足以载入人类史册的残暴的丑陋的无差别屠杀而已,无论用多么具有迷惑性质的语言来粉饰自己都掩盖不了这个事实。
如果说现在他还可以安慰自己:姬风武士是一个普遍意义上的坏人,仗着强权为非作歹,干掉他是为民除害。
只不过对于姬风武士的家人来说并不是这回事,但也仅仅是对于他的家人来说而已,所以不需要感到愧疚……
但如若以后遇到了一个真正无辜的人呢,一个安分守己生活十几年,只因为自己是一个超人种就被盯上,施以最残忍的死法……
又或者一个出生时就带着异常体质的婴儿,连这世界都未见过就被扼杀在摇篮里。
甚至如果不能找到避免战斗的方式,总有一天他得向这副身体的家人探出獠牙,针锋相对。
那时候他还能用什么言语来为自己开脱责任,难不成他们也全都是坏人?
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再丑陋也要活着……
尤明禄耸耸肩,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又抬眼看了一会儿雨宫樱。
毫无疑问,尽管她说自己并不清楚是否因兄长的死而感到悲伤,但她的眼神已经有了答案。
于是沉默了片刻过后,尤明禄低声说:“前辈,我能理解你的感情。”她顿了一下,“家人,就是这么一种复杂的东西。”
雨宫樱闻言,微微勾起嘴角。
“是啊,家人就是这样的。”她感慨了一声,然后说:“希望你不会把刚刚我说的话转告给别人哦,不然以我的身份可是会引起大麻烦的……不过就算你说了,也没人会相信就是了。”
尤明禄吸了口可乐,平静地说:“我当然不会泄露前辈的隐私,即使是捡垃圾长大的小女孩也是具备着基本的人际交往素养的。”
雨宫樱笑了两声:“什么‘捡垃圾的小女孩’真有意思,你和灰烬老师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种说话方式的么?”
“我对谁都是一个样,从不特殊对待。”尤明禄说。
“挺好的,总比那些虚伪的家伙要来的强。”
尤明禄见气氛都到这里了,应该可以问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便开口说:“话说前辈……有些事我不知当不当问。”
“你说,没必要顾虑什么。”
得到对方的许可之后,尤明禄想了想,说:“我在新闻上看见在新宿受害的人分别是雨宫家的次子和三子,也就是你的二哥和三哥,那么请问雨宫家的长子……也就是你家里最大的哥哥,他现在还安好么?”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在网上没搜到他的事情,所以……”
“哦,你说他呀……”雨宫樱说着,右手捧起可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然后耸了耸肩,“算了,他的事就不提了,你就当我们家族里没有这个人存在吧,反正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日常了。”
尤明禄依旧追着不放,好奇地问着。
“……为什么这样说,前辈的大哥犯了什么错误么?”
雨宫樱扶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嗯……”她忽然叹了口气,垂下眼眸,“我家的大哥,他这会儿正在英国的疯人院里待着呢。”
说着,她拿起薯条蘸上番茄酱,漫不经心地往嘴边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