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入籍

晚明风华 戈昔 3198 字 1个月前

江宁县是京县,属于六品官衙。就是本县皂隶,也更有威风。

“名剌?”朱寅点点头,“有。”

他一点也不意外对方的态度。

县衙这种地方,别说等级森严的古代,就是后世,你也不是想进就进。

即便是来告状,也要先在外面递了状子,乖乖在外面候着。

等到刑名师爷看完状子,建议接案,堂上掷下绿色拘唤令签,才能被传入衙门。

朱寅走到那皂班衙兵的面前,袖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二两碎银子,不少痕迹塞入对方手中。

“牌翁,名剌在此。”

明清时期,百姓对皂隶的尊称很多:老捕、老爹、牌头、牌翁。

朱寅尊称对方肯定不会错。他可不敢在这皂隶面前造次。

他是来买户口的,明摆着是流民的身份,还怎么装币?

朱寅送出二两银子,小脸上也是人畜无害的笑容。

对方眼见朱寅“年幼懂事”,不禁也露出笑容。

朱寅不卑不亢的说道:“牌翁办差辛苦,劳烦了。”

皂隶在身份上属于贱籍,基本上是世代当差,连胥吏都不是,而是“衙奴”。

皂隶看似地位很低,可他们世代当差,早就掌控了很多基层之权,在本地根深蒂固,属于黑白通吃的坐地虎。

就是知县等大人物,也要依赖他们为爪牙。

说是贱籍,可除了不能科举考试之外,就是草民头上的天。

也就是纪晓岚说的“皂隶在乡,差天子一等”。

不然,“老爹”这个尊称是怎么来的?

那“牌翁”自然而然的袖入碎银子,过手一掂量,知有二两,神色和蔼的说道:

“你是办事还是告状?若是告状,须得乡老和坊老审过,寻常小案么…县衙不受。”

他们不吃皇粮,没有编制和俸禄,名册不在吏部。每年只有几两“工食银”补贴。

他们自然也有生财之道,靠着各种“陋规”赚取灰色收入,习以为常。

进县衙者,有名剌投递的先入内禀报。没有名剌的,肯定不是什么人物。

他收取朱寅的银子,叫“酒食钱”,官府认可,就是天子也默许:皇帝也不差饿兵嘛。

再说,收的“酒食钱”也不是他一人受用,其他公差也要分润。

朱寅小大人似的拱拱手,“我不是递状告官,我是去户房,办理户籍之事,劳烦牌翁通传。”

只有重要案件,江宁县衙才会受理。一般的小案子,必须先经过乡老、里正、坊正。

否则就是越诉。

就算县衙受理的案子,大多也是典史、刑房司吏、甚至刑名师爷来审理。

莫说一把手知县老爷,就是县丞、主簿都不轻易审案。

知县亲审的案子,都是大案要案,或者有人请托的案子。

对方听他不是递状告官,很痛快的点头道:

“你等着,我去户房通报一声,稍时便会传见了。”

若只是来六房办理民事,那就简单多了。

不一时,对方出来说道:“跟我来吧,只能进来两人办事。”

朱寅点点,当下带着宁采薇一起入内。

实际上,朱寅和宁采薇作为孩子,进县衙是不合适的。

容易为胥吏孩视,轻慢。

可是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合适进去办事。

几个女真人不用说,康熙兄弟和三个女子也不用说,四个水手都不识字。

他两只袖子里装着三斤多重的黄金,沉甸甸的。

在一排衙兵的注视下,迈过高高的门槛,终于进了县衙的大门。

按照大明体制,县衙是四进三堂的规格。

朱寅和宁采薇一进入面阔三间的大门,首先就看见前面十丈外的高大仪门。

这就是外衙了。

两人好奇的眼睛顿时东张西望。

西边是男监、女监、狱神庙、监厅,属于监狱区,占地近两亩。

这是县中犯人吃牢饭的地方,也就是蹲班房。

这西边的监狱区,还有一个阴阳馆,里面有阴阳训术官,察看星象,推算凶吉。

一县如一国。国有钦天监,县有阴阳馆。

江宁县是大明管理人口最多的县。南京城中一百五十万市民,还有大量流动人口,全归江宁、上元两个京县分管。

因为江宁县分管更繁华的南城,加上还要管辖城外广袤乡村的人口,使得江宁县管理的人口超过百万。

人口超过百万的县,治安压力有多大?

县衙监狱是绝对不够用的,犯人根本就关不下。

同为京县的上元县,监狱肯定也关不下。

江宁县当然是有办法的。

没问题,可以关在南京刑部监狱、大理寺监狱、都察院监狱、应天府监狱、南京诏狱、五城兵马司监狱、五军都督府监狱嘛。

再不够关,各处巡检司、驿站、递运所,甚至卫所,哪里不能关押犯人?

这就使得,两大京县的服刑犯人,几乎遍布整个南直隶!

为了方便管理关押在各地的本县犯人,江宁知县和上元知县,干脆兼任了南京刑部提牢厅的主事。

此时,监狱区隐隐传来犯人的哀嚎,令人毛骨悚然。

两人再看东边,却是土地祠。

这就是明朝官衙典型的“东祠西狱”格局了。

土地祠边是衙神庙,祠庙之后,又是三班衙役的值班营房。

这东边祠庙区,还有一个医学馆,有医学训科一人,医师若干,主管全县医师、防疫、扶助穷困病人。

两人一路观察,前面的皂隶有点不耐烦的说道:

“你家大人不来,你们孩子莫要误事,别看了,快点吧。”

两人只能加快脚步,很快就来到雕梁画栋的仪门口。

仪门口站着两个青衣小帽的门子,几个挎刀的快手走来走去。

“孙先生,他们去户房办事的。”带路的皂隶笑道,说完转过头,对朱寅眨眨眼睛。

“去户房办事?户房忙的脚不沾地啊。”那姓孙的门子龇着牙花子,牙疼似的说道。

他用下巴指指仪门边的日晷,“瞅瞅,这都未时六刻了,很多人还在办事,官人们快要下值,怕是办不完了。”

宁采薇很是无语。下值?这才两点半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