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毕业了,三叔会在人群中欣慰地替我鼓掌;等我娶了媳妇,三叔要坐在堂上喝我俩的新人茶;等我有了小孩,三叔要替我带熊孩子;等他老得走不动了,我还要给他喂饭洗衣;等他终于老得要离开这世上了,我要给他送终,给他打理后事。
可是这老东西居然现在就走了!我娶了媳妇要给谁斟茶?我有了熊孩子给谁带?我又给谁去养老送终?
我本来以为自己跟别的小孩一样,我有三叔,我也有家。但现在我才发现,我陆景,终究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自打八岁之后,我就再没哭过,即使受了再大的委屈,也只是憋在心里。而此时,我嚎啕不止,在地上打着滚,把这些年来所有的伤心和怨恨都宣泄了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嗓子终于哑了,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人都死了,还哭什么?你再怎么哭,他也不知道了。”身后传来青子的声音。
我有气无力地瘫在地上。我从小跟死人打交道,比谁都更明白这句话,有时候跟着三叔去做丧事,那时候年纪小,见死者的家属嚎哭不止,我也觉得烦,心想人都死了,再哭又有什么用。可是轮到自己头上,我才真正明白,有些痛,别人是难以理解的!
大哭过一场之后,我安静了下来,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起。只不过是件血衣和戒指而已,这也不能说明我三叔就怎么样了。这老东西滑溜的跟泥鳅似的,我不相信他就这样挂了。
我极力劝慰着自己,但心里明白,我这终究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出了墓室,四脚朝天倒在地上,看着洞顶那透着天光的口子怔怔发呆。
“把戒指拿过来我看。”青子的声音飘过来。
我没搭理她。后来过了好一会儿,还是爬起来,把戒指递了过去,带着希冀说:“看出了什么?”不过我哭得太厉害,嗓子哑了,声音却是发不出来。
那枚戒指是黄铜所铸,戒身纤细,上头雕刻着繁复古拙的花纹,样式其实不好看,跟平常所见的那些个戒指首饰大相径庭。
青子放在手中端详了片刻,若有所思,说:“好像以前见到过。”
我有些诧异,这女人在棺中躺了这么久,如果她真见过,那应该是在百年前了,忙问:“这戒指有什么特别的?”
其实我一直对我三叔的来历并不了解,只知道他是在十年前带着两岁的我来到了我们村。至于之前的事,我一无所知,问他,他也总是含糊其辞,蒙混过关。
尤其是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让我觉得我三叔可能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如果这女人能看出这枚戒指的来历,说不定有助于我更多地了解我三叔。
我想知道他来自哪里,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亲人。
青子说:“不太记得了,不过这种戒指应该不止一个。”
我听得大为意外,我本以为这戒指是我三叔祖传之物,所以才宝贝地贴身藏起。但看这戒指,又不像是大街上能买到的大通货。
青子把戒指递还给我,说:“可能是某种身份标识罢。”接着就不再理会我。
我自己拿着戒指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却也看不出什么花花来。我大哭了这一场,心中的郁结散去,倒是轻松了不少。偶尔想起三叔,又是一阵心酸,但想想自己现在深陷绝境,顶多再捱个几天,迟早要去阴间相会,也就释然了。
我像团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看着头顶那方寸口子天光变幻,只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抽筋得疼。
也不知躺了多久,青子从大石上下来,从我身边经过,说:“躺够了没,走罢。”
我懒洋洋地爬起来,说:“去哪啊?”眼见她走进墓室,只得跟了上去。
青子站在室中,扫了一圈墓室,指了指她原先躺的那口棺材,说:“去那边石璧看看,有有没有块凸起的石头。”
我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得走过去。这棺中堆了一棺材的人头,臭气熏人。我蹲下来往棺材隔壁的石壁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块凸起来的石头,就冲她点点头。
“顺着转一圈。”青子说道。
我手腕用力一转,果然能转动,于是照她说的顺时针转了一圈,顿时就听到喀拉拉一声巨响,墓室剧震,碎石落下如雨。我吓了一跳,一个站立不稳,就摔倒在地。地动山摇之中,目瞪口呆地看到岩壁上裂开了一条大缝。
“走罢。”青子率先走了进去。那墓室摇晃得厉害,室顶开始崩塌,我差点被一块巨石给砸到,急忙追了进去,看到墓室中躺了满地的青龙镇煞钉,就顺手捡了一根带出去。
那裂缝起初很是狭窄,大约能刚好容下一人行走,越往里走却是越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