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那六万块,她还回去时,妈妈收下了。
那一刻,她的内心五味杂陈。情感上未全然做到割舍时,她已经在金钱上头脑冷静。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再有人会在经济上,为她做任何考虑了。但凡有意外跌落时,身下已没有了安全气垫。
行动落到实处,总是没那么容易的。要努力赚钱、做好资产配置、买足保险,还不忘安排体检。不过这些事也能寻找出乐趣,比如她买保险时研究了各项条款,半精通后还能给周围人建议。
至于后遗症是,她对自己有些抠门。
想及此,孟思远就看到了前边建筑体外的巨幅广告,旁边是一个个流光溢彩的精美橱窗,里面兜售的是欲望。
读大学时,她和李敏来到这,就被这奢华迷了眼,空气中弥漫着金钱的香气,商场里购物的丽人们衣着精致,名品手袋点缀其中。衬得她们土极了,手上是刚从批发市场淘来的漂亮裙子,塑料购物袋成了烫手山芋。
她说要进去看看,李敏拉着她的手,说我不敢,怕被鄙视。其实她心中也胆怯,但就想体验下进去逛是什么感受。
她提了手中的塑料袋说,你知道吗,广东有钱人就像我们这样的,我们进去说广东话。李敏瞪了她一眼,她每次都是出坏主意的那个,但还是跟着她进去了。
谁能想到里面是一对一的服务,她们刚进店就被导购跟上了,尴尬地逛了半圈,就被导购给目送走了。
出来后李敏恼得说以后再也不想来了。她说别生气嘛,我去请你喝奶茶。
红茶底很纯,和奶盖融合时一点也不腻,她们坐在奶茶店外的石墩子上吸着底下的冰淇淋球,晒着太阳,吹着微风很舒服。
李敏长得很美,皮肤雪白,身材几乎是前凸后翘,丰满到两人打闹时孟思远会去偷袭她的胸,她尖叫着躲开,反攻说你自己的也不小,摸你自己的去。可那时她们并不觉得这种丰满是什么优点,甚至想藏起来,还挑剔地认为手臂不够细,在学校里从不单穿吊带,总是加一件衬衫做遮挡。
若是非要讲缺点,可能是李敏在一米七的孟思远旁边矮了些。但毫无疑问,孟思远觉得她比自己漂亮多了。而且她的脾性温柔且包容,不像急性子的自己,每次妈妈见了她,都得骂一句自己,你脾气太差了。
孟思远舔着嘴角的奶盖,问她想不想要一只名牌包?
李敏摇了头,说不想,买不起,也太遥远了。你呢,想要吗?
她轻声回,想要。
晚风吹过,孟思远还记得当初想要的是哪一只名牌手袋。
说起奢侈品,总如老太太裹脚布一般要被指责是虚荣。就像她大学毕业后工作两年,攒了一些钱,回去讲她想出国读书,想要赞助时,被指责是虚荣。
那时的她,同样将想要奢侈品的欲望归结于虚荣心作祟。也幸亏没有买,一只手袋,足以买一张去美国的机票。
现在,只要她想,她可以进去毫不费力地买下。
那是经典的款式,她依旧觉得好看,跟衣橱里的衣服也很搭。即使存款算得上厚实,她也不会去买。
曾经最困难的时候,就缺这几万块的孟思远,不得不开口向人借。直到现在,她偶尔都会做噩梦,梦到下个月的房租交不出来。
虚荣褪尽过,自尊心岌岌可危过,一切清零再赚出温饱的生活后,一只手袋所包含的欲望,就已经被消解了大半。
孟思远记起薛彤给她推荐过一家面包店,好像就在这座商场里。天气渐凉,早上适合烤片吐司配咖啡,松软的吐司抹上花生酱,连赖床都没了多少吸引力。
她去负一层买了面包上来后,时间尚早,就在一层逛了圈。给妈妈买黄金的后遗症就是,她进店看了款耳环,虽然挺漂亮的,还是有些纠结。结果刚放下,就听到旁边人说,耳环就是大logo,太俗了。
孟思远嘴角微抽,如果不是logo能直接露出来给别人看,为什么要花几千块买个合金?这么想可能也验证了自己的俗气,钱砸下去就得看出效果。工作上一些社交场合,还是需要包装下自己,不然她都不会踏进这家店。
她忍不住向旁边看去,结果还是个认识的,她的高中同学,但她忘记名字了。
董欣颖转过头跟右边的人说话,“敏敏,要不要去试试crush系列的耳环?”
听到了敏敏,正打算离开的孟思远停住脚步,看向同学右边的人,是李敏。
许久没有联系的朋友,就算躺在微信里,尚没有失联,也会失去勇气去开启对话。高中时闹了别扭,学不会渐行渐远,心中憋着一股气,就要爆发出来。受不了僵持的冷淡,想要气势汹汹地与对方算账时,开口却是“我们还是不是最好的朋友”。问出口后就落泪,见对方来安慰自己,就指责对方的无情。直到对方说我看见你和别人玩,以为你不把我当朋友了,自己哭得更加厉害。
最好的朋友,只能有一个。
“诶?孟思远?”
郑欣颖看着旁边这人拿起耳环看了后又放下,穿着简单的牛仔和T恤,手上只拎了袋面包,身上没一件贵货,估计是买不起。以为她要离开,却是没走,她再仔细一瞧,觉得很熟悉,随即就记起了名字。
其实那么多高中同学,这么多年过去了,哪里还记得名字。郑欣颖对孟思远记忆深刻是上学时,问过她一道数学题,她的确帮自己解答了,但过程中问自己,你是没有学过这个概念吗?那是上节课才讲过的概念,但郑欣颖不知道如何应用到这道题里,瞬间就感受到了她透露出的不耐烦,加上孟思远这人平时也挺傲的,更觉得她是在鄙视自己笨。
这件事对当时数学不太好的郑欣颖阴影有点深,自尊心很受挫到一句话能一直记着。现在看到孟思远,她也没过得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