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低眼待看清了是陈澄,也没答应,目光一转就又投到了书本上。
陈澄往里面看了看,站在门口看不清。也不知道姥姥是不是睡着。陈澄索性蹑手蹑脚的换了鞋,走了进去。刚到里屋,就看到靠里屋的大床上,姥姥戴着个毛线帽子,正仰面躺在那里,也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
陈澄转个身,把手上买菜的网兜放到了门厅旁边的厨房地上。又转过头,蹑手蹑脚的走进里屋,冲着大床走去。老屋地板咯吱作响,姥爷又低眉瞅了陈澄一眼:
“整的袅悄的干啥呢这是?”
听到姥爷说话,床上的姥姥也半仰起头看过来。
“澄澄来了?”
“姥~~”陈澄近乎半扑过去,把脸埋进姥姥胳肢窝夹盖的被子里。陈澄本也不想这般夸张,却只能用这种办法,遮掩已流到嘴边的两行泪水。
“哎哟,这又发啥洋贱啊……”
姥姥语气很轻快,对陈澄的亲昵举动毫无半点不满。陈澄他们家,上到他妈他舅,下到他和他老妹,动不动在姥姥身边像个大蛆似的蛄蛹,家族传统。
“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
姥姥枯瘦的手在陈澄的头上摩挲。“做啥噩梦了?自己在家睡害怕了?跟姥说说,噩梦,说出来就破了。”
“老长老长了,咋也醒不过来……”
“那晚上没睡好吧?没睡好就搁家再睡睡呗?不用过来了呀,还大老远的过来干啥?”
陈澄抬起了头,看到了姥姥那张满是皱纹但盈着笑意的脸,姥姥看着他的眼睛清亮亮的,无争无求,温润平和的笑眼。
陈澄接过姥姥的手,那手虽然枯瘦,但指肚和手心皮肤很光洁,非常柔软,但即使是大夏天,依然冰冰凉凉的。
陈澄又摸摸姥姥的额头,也是冰凉,这也是为什么,姥姥这个天却依然要戴着个毛线帽子。
“不烧了,早就不烧了。就是不烧了却又感觉冷。”
陈澄的记忆突然跳到跟姥姥见的最后一面。那已经是在姥姥出殡那天,火化之前,陈澄推开旁边的人冲到姥姥身边,捡起姥姥的手,最后一次把额头贴贴到姥姥额头上。旁边的人还在拉他,教导他不能把眼泪流在逝者脸上的规矩。
但那时已经全无生气的冷硬,却是陈澄终生所眷恋的,姥姥的最后温度。
感到又有情绪裹挟着湿气冲向眼角,陈澄看向床边墙上,用钉子和塑料绳做出的简易挂兜,上面还有个空了的点滴瓶子。
“今天还要挂水么?”
“药昨天都打完了,你舅妈说先不开了。养两天看看。你妈今天晚上可以回去了。”
“我给你暖暖。”陈澄攥着姥姥的手,往自己侧脸和颈子上贴。
姥姥被陈澄没来由的过分亲昵搞的心情大好,仰天笑了起来。“傻孩子,啥天啊还用你暖。说说,是不是昨天晚上梦到姥姥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