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莫梭城,晚上八点多,厚重的乌云遮住天空,看不见月亮。
城内,各种颜色的霓虹铺满大地,所有高楼都被灯条和彩旗妆点。想要看看昏暗的东西,只能去角落的巷子。或者在家拉好窗帘,关上灯。
天上,一片漆黑,城市所散发的灯火好似在被黑邃天幕一点一点吞噬。人们抬头和低头,简直看到的是两个世界。一股子邪风,在城里肆意地乱刮。
农田里,一个个破衣烂衫的农人仍在劳作。他们顶着一两盏从二手市场自费淘来的矿灯,弯着腰在瘦蔫蔫的庄稼里爬来爬去,好像是什么在偷东西的野生动物。
没有农人会离开农田,毕竟只有住在农田里,才能证明他一天中除了睡觉都在劳作,可以算十六个小时的工时。
沉珂帝国的子民想要获得首都的永久居住权,最不花钱的途径就是到帝国农田里劳作。有人算过,一天能得到十六个小时的工时的话,只需要十年就可以进入白莫梭城了。
但农人们说,这其实并不累。因为有人检查工时,却没人检查庄稼。理论上,只要庄稼不死,就是天天睡大觉都没人管。
所以他们拖家带口地跋涉,拖家带口地来到农田劳作。挺着大肚子的妇女也坐在田垄上混工时,她怀里抱着的婴儿也在混工时。
预计活不过十年的老人们,则留在家乡,孤独地留在那里。每天翘首以盼地等着从白莫梭城寄来的家书,通常一年能等到一次。
白莫梭城很慷慨,允许从白莫梭城郊外农田寄出的信件,也冠以白莫梭城的名号。好让那些被遗弃在家乡的老人可以拄着拐杖,拿着那印着“白莫梭城”四个烫金大字的信封去跟乡亲们炫耀。以满足他们自我牺牲的无上快感,以继续支撑着他们活着。
农人们算了算时间,离天亮大概还有八个小时。他们关上矿灯,摸着黑钻入不遮风只挡雨的棚子,和家人们抱在一起。看着他们的孩子,同他们的父辈一般享受着自我牺牲的无上快感,带着对未来近乎于荒诞的幻想,渐渐进入了梦乡。
只要进了白莫梭城,什么都有,什么都值得,一下就能变成人上人,孩子只要好好学习,就能当大官。——这是农人们的问候语,每天响彻于田垄,不知疲倦,永远让人由衷的满足。
“田里灯都灭了,嗝……看来那些在土里爬的耗子们……都睡了。”
郊外的了望塔上,一个穿着繁复礼服的年轻男子趴在窗台上,双眼迷离,打着酒嗝说。
“监天使大人,您和那些农人正好相反,夜晚正是您工作的时间,请不要在工作的时候喝酒啊。”他身后,一个秘书模样的年轻男子有些难为情地说。
"什么监天使啊,嗝……老子特么就不会推衍,会推衍的人……光荣战役里不全被杀死了嘛,嗝……我真不知道你们还设立个监天使干什么……"监天使自言自语地嘟囔着,连打酒嗝,又拿起窗台上的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
“大人,鲁拖大人命我带来赞誉,他说您预测的天气很准,您上位以来从未出过差错,和上一任监天使那个尸餐素位的草包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那年轻秘书笑着恭维。
“我不会告诉你……我是那个草包的私生子,这个工作也是他安排的……”监天使醉醺醺地趴在窗台上,低声嘟哝,“我更不会告诉你,我的能力就是特么的预测天气……吃屎吧你们……”
那秘书始终没有获得回应,倒也不尴尬,只是一昧搓手讪笑着。
“哎,找我什么事儿啊!”监天使转过头,蹲下在酒柜里翻找着想喝的酒,顺便问向那秘书。
“啊,是这样的,”秘书弯腰笑着,“鲁拖大人让我来问问您,最近有没有事情会发生。”
“事情?什么事情?”监天使从酒柜里抬起头,纳闷儿道。
“鲁拖大人,最近有些不安……我认为,打消大人的不安,和给予正确的示警,都是您份内的职责。”秘书笑道。
监天使挑了挑眉,脚步虚浮地走到秘书面前,揪住他的衣服,努力睁着迷离醉眼去看他胸前的铭牌。
“行政办公室……刘秘书,嗝……”他读了出来。
“是的,鄙人姓刘,来过您这里两次,但您都喝醉了,怕是记不得我。”刘秘书笑着,丝毫不介意他揪住自己胸口的无礼举动。
“嗯?可是我看你眼生啊……”监天使眨巴着眼去看他的面容,浓郁的酒气直往刘秘书的脸上扑。
“嗯……那这样呢?”刘秘书从兜里掏出一副金丝无框眼镜,架在了鼻子上。
“嗯,这就对上了,这下就眼熟了,哈哈,嗝……”监天使哈哈笑着,随手从桌子上抄起一瓶喝了一半的“舞女的舌头”,咕咚咕咚猛灌了两口,淡橙色的酒液顺着下巴流淌。
“大人,请别再喝了,鲁拖大人还等着我回去报告呢。”刘秘书掏出西装前胸口袋里折叠好的手帕,递给监天使擦脸。
“您看……到底有没有事情要发生?”刘秘书微微低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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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事情?有,而且是大事!”监天使胡乱擦了两把脸,把手帕丢在地上,挥手道,“汪山茶要造反算不算大事啊?”
“汪国务卿……要造反?”刘秘书眯眼。
“对!今晚就造反,马上就要开始了!”监天使哈哈笑着,又踉跄地走向窗台。
走到窗台后,看了两眼漆黑一片的农田,他又疑惑地转过身,去看刘秘书,似乎是在疑惑他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笑。
“你怎么不笑?”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