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鑫眼中，当周煋驰这番话说出来时，身上最后的演员气质也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商言商的商人模样。

这倒没啥。

很正常。

不过，既然是在商言商，那么……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田双河。

田双河秒懂。

“哟……快4点了。阿星，那你们聊，齐雷、小许他们也能拿主意，我那边还有个会。”

“诶，好的。”

众人起身相送。

田双河离开后，办公室里就剩下了“同一级别”的人。

但所有人都知道，谈判才刚开始。

周煋驰带剧本来，虽然上影厂的人没在这，但银都和西影都同意了投。

那倒时候就看呗。

把情况和合作伙伴说明。

合作伙伴感兴趣呢，那就走云图。

许鑫刚才问黄仁杰的意思就在这。

如果银都不投，那西影也能单独承担。

而如果上影厂不投，那到时候出品方就变成单独的电影厂就好。

齐雷问道：

“星爷打算怎么赌？”

听到这话，周煋驰笑着说道：

“要么是纯分成，票房分成后的百分之15，税我自理。要么是对赌票房不过5亿，我分成百分之10，如果过五亿，我分成百分之20。”

他话音落，黄仁杰和齐雷同时看向了许鑫。

俩人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显然，这锅是许鑫的。

你说你刚才着急“拒绝”个什么劲？

要是你去执导，过五亿不是轻轻松松？

可许鑫却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难怪人家说周煋驰除了是个成功的演员外，还是个商人。

弄了半天，让我先看剧本的原因在这呢。

先让你看剧本大纲，看看你感不感兴趣……他估摸如果自己感兴趣，那么到时候星爷可能就是自己带资进组，投资一部分了。

他肯定有另外一套方案。

也就是说，来这之前，对方已经做好了两套不同的应对方案。

啧……

到底是从香江老时代拼杀过来的人。

确实不简单呢。

不过嘛……

“我觉得百分之15这个分成合理，前提是星爷您亲自执导。”

周煋驰对于电影的质量要求，许鑫是相信的。

而他自己执导的电影，无论是《少林足球》还是《功夫》亦或者是《长江7号》的票房摆在那。

只不过，前几部他都是主角。

而这次，他不打算出演。

可能要是换个投资方，最大的顾虑都会出在这。

周煋驰的电影，周煋驰不演，那还会有竞争力么？

但……

在生意场上，有些事情就好像是狐狸尾巴。

不管怎么藏，都会露出来。

而星爷漏出来的尾巴，就在那百分之5的分成中。

5亿票房。

这个数字对任何导演来讲，都有挑战性。

可从刚刚结束下映不久的《变形金刚3》那10.81亿的票房纪录来看，华语电影市场的消费能力已经被证明了。

虽然确实要承认，这部电影如果没有周煋驰来出演，肯定会“失色”不少。

但他既然敢开出不过5亿，只要百分之应该是10%吧分成这种条件，说明星爷的胃口一定不会小。

并且，作为一直关注华语电影市场的人，许鑫也发现了每一年，华语电影的票房都在走高的趋势。

显然对方同样判断出了这一点，或者是把“未来”赌在了新世界上。

赌华语电影市场的未来趋势。

所以才会给出一个看起来诱惑力无比巨大的“5亿”之约。

而对于这部电影，虽然从故事性上，许鑫只给了“良”，但商业片不能用艺术片的考量做标准。

至少在他心里，周煋驰这个名字，就值5个亿。

对方的图谋关键点就在这。

尾巴藏的很好。

下次别藏了。

果然。

听到了许鑫的话后，齐雷和黄仁杰眉头微微一皱。

可周煋驰却看着许鑫眼睛亮了起来：

“鑫仔，对我这么有信心？”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许鑫就知道，对方明白自己“看穿”了他的图谋。

于是笑着点点头：

“当然，您可是周煋驰。”

“……哈哈哈哈~”

周煋驰发出了极为畅快的大笑。

用力的点点头，说出了一段耐人寻味的话语：

“难怪啊……难怪。”

带着感叹，他说道：

“其实我来这里之前，也找过华义。”

“……”

“……”

在齐雷和黄仁杰那莫名的眼神中，许鑫先是愣了一下。

紧接着似乎明白了什么，试探性的问道：

“他们要和您签对赌，对吧？”

“嗯。”

周煋驰直接点头：

“没错。说句老实话，如果你们今天也要签对赌，可能我会好好考虑一下选哪个公司，做更长远的打算……鑫仔，我已经老啦。”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股岁月迟暮的味道：

“我自己已经演不来无厘头的角色啦。会很累，压力会很大，那也不是我想要的。我现在……很顽皮的。但我也知道我自己有多难搞，所以，我想找的是一个对于影片，有着更广阔包容度的平台。”

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在商言商的模样。

可随着他的话语，气氛悄然就开始转变了。

他看着许鑫，认真的说道：

“鑫仔，电影，不能只有票房，对不对？”

“当然，永远不应该只有票房。”

听到许鑫的回应，他点点头：

“没错。喜剧、悲剧、都市剧、情感剧、神话剧……黑格尔说过，艺术是民族精神标志的展览馆，是人类最普遍、最博大的教师。我们的电影，当然也是艺术。是那么多电影人不停的探索，就像是……我们古代时的百家争鸣一下，用他们的思想与认知碰撞出火花，产生的瑰宝。诶，鑫仔，你知道吗，他们都说我是大师……说世间不会有第二个周煋驰，这其实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仿佛整间屋子里就只有许鑫自己一样。

他自然而然的忽略掉了齐雷和黄仁杰，看着许鑫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希望看到更多的周煋驰，看到更多具备探索精神的电影人。这是我为什么会答应西影的邀请，出席这次电影节的主要原因。我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这些颁奖典礼了，你知道吗？”

许鑫微微点头：

“您能来，我和我们真的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因为至少……我看到还有人继续做着名为艺术的事情。老实讲，不仅仅是这部电影有续作，我还有很多想法，比如翻拍《喜剧之王》，或者是《功夫》的续集……我不缺投资人的。但我想找的是一种大家志同道合的伙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说到这，他一摆手：

“电影行业永远不缺投机客，真正缺少的，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一开始看到你们弄电影节，我是不感兴趣的。但我看到了你们的奖项设立，包括你们的评选机制……这些都很合我的胃口。所以我才来的，你们是在做正确的事，做正确的事，那我就一定会支持。”

似乎刚才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伪装一样。

眼前带着棒球帽的喜剧之王就在许鑫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抉择后，选择了摘掉面具，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公布与众。

“我们在金鸡见面之后，我就一直在关注你。我看过你在一个电影节上的采访。大概意思是说导演只需要坚持自己的思路，金钱与荣誉都是随之而来的附庸。这句话很对，演员需要百搭，要变色龙。但导演一定要有自己的风格，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包括这次你和皮特（陈珂辛）在戛纳遇到，他回来后也找到了我，聊了很多关于你的事。你很棒喔~”

他的语速变快，一反之前寡言的模样。

弄的许鑫反倒有些脸红了。

不过，他却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明白自己的号召力，也明白人们对自己的期望。

所以希望找寻的并不是随处可见的投资人。

而是一个更广阔的平台。

没有过多的商业化的“逼迫”，也不是把他当做一个所谓的“摇钱树”之类的东西。

而是让这个过了今年就已经到知天命年纪的人，在一个稳定的环境下，继续向那些喜欢自己，或者是陪伴自己的人，呈现出自己的作品。

绝非商业化过渡攫取，消费自己积攒一辈子类似“观众缘”一样的，杀鸡取卵的方式。

所以，他需要一个很聪明，眼光具备前沿性的伙伴。

这个伙伴可以是华义，可以是银都，可以是西影……甚至任何人。

只要有人具备这个眼光，而不是唯利是图的短视。

想到这，许鑫一时间不知他的“尾巴”是故意漏出来的有意为之，还是其他……

但……

想来，在对方看来，任何可以牺牲金钱利益，押宝一位电影人，跟得上他的脚步，一起追逐远大目标的人，才是合格的那个平台。

应该是这样的吧？

想到这，他笑道：

“这么说，我们合格了？”

“哈~”

周煋驰笑着点点头：

“嗯，合格了。”

这话如果换个人讲，都会是自大的体现。

一个演员，拿什么去考验金字塔尖上的国营电影厂？

或者说掌握金钱权利的投资人？

但……

他有资格。

因为他是周煋驰。

百年周煋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