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暗笑点头,脸上却不显,只应时对答,果然说得丝毫不漏。叙谈一回,那谢极就站起来道:“小子来得突然,搅了世叔大半日清闲,再烦扰下去,就真是我这做晚辈的不是。只等世叔寿辰正日,小子再过来给您磕头。”说着就行下礼去。
章望笑道:“可不敢当。区区贱辰,倒烦你家长辈费心,又特地命你兄弟们来走这一趟,真是劳动了。”
谢极从容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伯祖当年有幸师从文华公,使一门皆受其惠,原该常其思源、常致其礼,而不当为地域阻隔使得往来渐稀。如今世叔寿辰,雍容欢喜,晚生辈能睹盛容、聆雅训,是我等的福气,怎敢说‘劳动’二字。”
这“文华”即是章望祖父荣公的表字。章望便笑笑点头,道:“如此,我也姑且就托个大,受了礼。你今日赶来,一路上都辛苦了。我也不虚留你。只到了正日,再来家里吃酒。”就让章由代为送客,又向章回道:“你也去。送了后往老爷、老太太那里禀告一声。”
章由、章回两个就一起站起来,向章望行了礼,就与谢极一同出了书房去。这边谢楷早站不住,低声喊顾冲说:“舅舅,我也去送送堂兄。”顾冲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笑着点一点头。谢楷得他允许,当时快步奔出去,转眼就没了身影。而这堂上顾冲、章望见他这样,相对看了几眼,一时都忍不住大笑了出来,然后才重新传了茶水点心,自在说话不提。
却说这谢楷追上谢极、章由、章回一行,也不说话,一路就默默跟到轿厅。这边谢家随来的仆从早指使着古来的轿夫将轿子备妥,时刻就等着谢极来;抬头猛然见了谢楷,脸上就不免现出两分讶色,随即变作了烦恼。不想谢极在厅上停步,转身先谢了章由、章回,请他们留步,然后就向谢楷哼一声道:“十六,你站在那里,是个什么意思?又缩什么缩?这么大个人,难道还想像小时候似的,跟我挤一个轿子一辆车?你怎么来的,就还怎么去。至于我这边落脚的地儿,也没什么不知道的,愿意什么时候摸过来,你自己看。”说完也不等谢楷回话,向章由、章回两个一拱手就自己撩帘进了轿子,拍拍板壁叫起。那谢家从人、轿夫慌得伺候起轿,一行人转眼间就出了章府去。
谢楷这才松一口气,就要跟章回说话,眼睛却先看章由。章由见他神气,就向章回道:“方才来的路上,管事的就有说老爷这会子到东府去了。我也正好有事情找四叔,不如过去一并禀告了祖父这厢里的事情,就省得你再往那边跑一趟。你只去回老太太和父亲的话便是。”
章回笑道:“大哥哥体恤,我自然是要领这一片情。”兄弟两个就告了辞,章由往东府去,章回跟谢楷就往澄晖堂走。才出了轿厅,谢楷度身边也没了旁人,当即就嚷起来:“我的娘诶,竟把这一个都给惹了来,唬得我全身毛现在还立着!他怎么来的这么快?话锋又句句扣合,跟商量好似的?”
章回瞪他一眼,道:“你这话是问我?”
谢楷忙道:“哪里哪里!只是我在家里半点不曾听到过这个事儿。而今他后脚追前脚地赶来,我也不敢说不是为了给世叔拜寿,但到底也,到底也……”含糊了两句,到底没出来。
章回看他又是忐忑、又是发愁,难得的一副可怜相儿,终究忍不住,道:“你也听了你堂哥的话,让你过两日而不是今天就跟着往他那处去,到底是给你留了退步。”随即笑道:“倒是你这畏兄如虎的样子,实在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