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上

王氏听了也笑,又想起来一事,问:“说到敬师尊,当今也曾拜在先外祖父门下,可是和老爷一起读书的?”

黄幸笑着摇头,说:“哪里算一起读书?不过是一道儿听外祖父说过几篇文字。要说同门,还是林表弟,正经翰林,侍读、侍讲一步步出来,才算天子同窗呢。”言语间就想到自己幼时,父母长姊流放西北,只自己被送到常州,与章望一起养在外祖父章荣和外祖母吴太君膝下。后两年,林如海亦到开蒙,一样被送到常州。自此表兄弟三个在一处吃住行动、上学念书,却是兄弟睦爱,无忧无虑;直到年纪渐长,知道上一辈儿纷争,才慢慢生出尴尬,不知不觉隔阂起来。想到这里,不免叹一口气,随即向王氏说道:“说到林表弟,今日仰之也专门有一封信给他。晚饭时他就派人来说,等你回来,请咱们过去一趟,有要紧的话想说。你若无事,不如这就过去?”

王氏微怔,道:“有什么话,老爷兄弟两个说便是了。我去,就怕有些不便?”

黄幸笑道:“他已经说是请我们两个。且都是一家人,你怕什么?”就叫了丫鬟进来伺候更衣。一边又问:“你去岳父岳母家,可有事情?刚才也说热闹,是怎样的?”

王氏一听,未开口已经三分笑,道:“要论今日情形,着实有趣。今儿不是甄家瑫三奶奶新生闺女的百日么?娘近日劳碌了,就叫我过去。见到了他家几个姑娘,都是极好。偏他家那位小爷,名字叫做宝玉的,因家里老太太疼爱,也混进了内眷席上,对着小侄女儿就祝祷,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大篇。大意就是她上辈子积福积德,这辈子才托生了个清净尊贵的女儿胎,珍珠明玉一样的人品,必定要娇生惯养,万不可理会那须眉浊物的臭男人,叫那些烟火浊气给冲撞污秽了。老爷说,这可不是孩子话?满座的太太奶奶姑娘们就没有掌得住不笑的。尤其可怜那韫姐儿,被人看得从面皮到耳根羞到通红,恨不得就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黄幸顿时哈哈大笑,说:“这有什么?做兄弟的舍不得姐姐嫁人,自然有些说道。你想咱们象儿,他蕊堂姐出嫁时,不也是拽着不叫上轿么?满嘴里嚷着说家里又少了一个疼他的人。平时他可是八棍子也难打出一句话,那一次唧唧歪歪说了多少?可不是比那甄宝玉更可笑!”

王氏却不满,道:“象儿当年才六七岁,真正小孩儿家。这甄宝玉可已经十二三岁,说这个话倒像是有些别的意思。”

黄幸听了皱眉,说:“太太多想了。那甄宝玉是甄家二房的,岳丈代二舅兄聘的是长房的姑娘。堂房的事情哪里就管得着?反而是他们一家子兄弟姐妹情分好,将来若有些出息,就是咱们家葳儿多一个膀助。总之与自家无伤,只会有利呢。”

王氏这才欢喜,又听说“咱们家”这等亲近语气,于是笑道:“近儿忙我娘家的事情,哥哥嫂子没回,我就怕哪里不周到。果然是多想了。还是要听老爷一说,才能醒过味儿来。”

两人说着,已经到林如海住的小院里。见林如海已经先一步迎出,两个忙上前,说:“虽然开春,夜里到底寒凉。表弟还没大好,可不要吹风,快回屋里坐着!”三人就一同到屋里坐定,奉茶,又再问答一回林如海身体情形。黄幸这才问道:“林表弟请我夫妇来,可有什么事情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