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是你的陨落所激起的那些波澜之一,”乌洛琉斯摇摇头,抬起脸看向祂,“我从来都是你命运的一部分,梅迪奇。反之亦然。”
恶灵的脚步一下顿住。祂的傻朋友没刹住车,顺势就穿过了恶灵漂浮不定的身躯。“命运”途径显然和恶灵相性不合,乌洛琉斯打了个哆嗦,谴责似的皱起眉头:“……你好凉。”
“……”梅迪奇颇为无语了几秒,“你可别待会儿就找个树洞给我表演冬眠。”
祂这么说着,身周却已经环绕起振翅的火鸦,灼热温度即刻驱逐了寒气,甚至烤得桦树皮微微开裂。
祂们一路前行。黑白分明的雪原中,那蒸腾的火焰愈发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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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贝克兰德这座北大陆最繁华的城市正沉浸于比平日更为轻松欢快的节日氛围中。歌剧院与马戏团成为这几日人流量最大的场所,为劳累奔波了一年的人们提供了放松身心、尽情欢乐的最佳选择。
以艾伦.克瑞斯的家境和社会地位,歌剧院才是与他档次相配的场所。不过,对于他不到四岁的幼子威尔.克瑞斯来说,歌剧院显然过于严肃且缺乏吸引力。
因此在这个周末,艾伦与妻子,加上两位随同出行的仆人一同来到附近市政广场驻扎的马戏团,预备带着孩子在这里消遣一个上午。
脸上涂抹着夸张油彩的小丑们穿行在人群中,时不时将手中的气球或纸花分发给围在身边欢闹的孩童们。有的小丑蹬着独轮车,故意做出摇摇摆摆将要摔倒的模样,却奇迹般保持着平衡,身体后仰几乎与地面平行,就这样蹬着车骑行了一圈又一圈,并抛接着手中几个漆成不同颜色的木球,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这样热闹的氛围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艾伦宠溺地将幼子放在肩头,握着他白嫩的小手,跟在表演杂耍的小丑身后,好让威尔能够看到那精彩的演出。
威尔.克瑞斯——或者说,“水银之蛇”威尔.昂赛汀,作为一名序列一的地上天使,很给面子地随着眼前的表演而欢笑着,肉乎乎的小腿快乐地悬在空中摇摆。
什么天使,什么序列一,只要我重启了,我就是世界上最天真快乐的小孩。只可惜此刻已是冬季,没有冰激凌贩卖,威尔只能遗憾地将视线盯上人群边缘推着小车叫卖热巧克力的摊贩。
可惜,或许是碍于身份,又或许是考虑到儿子日益增长的体重——虽说小孩子胖一点没什么,不过做医生的艾伦在这方面还是非常敏锐,最近明显减少了威尔配餐里甜食的份额——总之大人们对那些摊贩视而不见,只是带着他一路观看着杂技与魔术表演。
为了维持人性而决定非必要不动用非凡能力的威尔.昂赛汀正在认真考虑要不要尝尝热巧克力,忽然眼前一花,在虚空中窥见了一条神秘莫测、支流繁多、仿若首尾相连而不见尽头的奔涌长河。
这是身为“水银之蛇”所能见到的“命运”最本质的模样!
而眼下,在威尔的注视中,这条命运长河中属于自己的那条支流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所拨动,泛起了朵朵浪花。
在这样一个普通的上午,“命运”居然指引出一个重要的、与他晋升序列之上有关的线索!
威尔.昂赛汀顺着命运的指引,向人群边缘投去视线,很快凭着自己的特殊找到了目标。
一个命运有着明显“嫁接”痕迹,又沾染着少量“灰雾”的非凡者!
是“愚者”的眷者?不,那不足以解释对方离奇的命运轨迹,若不是本身的位格足够,威尔.昂赛汀毫不怀疑试图窥探对方命运起源的行为会付出相当的代价。
然而,处于他注视下的这个脸侧有疤、眸色略浅的男子,位阶却仅有序列9而已。
一个最低阶的非凡者能够帮助他晋升序列之上,听起来就很离谱。不过命运向来就是这么随意,威尔.昂赛汀早就习惯这样没头没尾的启示,没有犹豫,眸中隐约闪过银白色的神秘符号,轻轻拨动起父母的命运之弦。
于是他的母亲从口袋中掏出绣有暗花的丝质手绢,拭去额角汗水,笑着对丈夫说:“这里人真是太多了,太拥挤了,以至于我在这样的寒冬都额角冒汗!我看,是时候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了。”
艾伦怜爱地注视着妻子,对她的话全然赞同:“你说的对。呵呵,背着威尔也让我累得够呛呢。这样,我们就先到广场边缘的长椅那里休息一会儿,再去观赏驯兽表演吧。”
身后跟随的仆人自然不会提出反对意见。于是这一家人离开热闹的广场中央,来到边缘摆有长椅供人休息的地方。艾伦见这里人流较少,便将威尔放在地上,放任儿子自由跑动。
肤色白嫩,脸颊微胖的小男孩肆意地跑跳欢闹着,看在他可爱脸蛋的分上,许多路人都对他的乱跑报以宽容礼让。就这样,威尔甩开父母,一路来到正和一位少女坐在长椅上休息的那名序列9男子面前,扬起小脸,用稚嫩的童声开口:“大哥哥,你手上的气球好好看呀!”
金发栗眼的少女和黑发浅瞳的男子登时将视线落在威尔.昂赛汀身上,看到说话者是个小孩子,脸上都浮现出和蔼的笑容。
“看呐,这孩子长得真可爱。”少女很是善意地俯下身摸了摸威尔的发顶,“简直像个小天使一样!啊,你喜欢这个气球吗?”
她注意到威尔渴求的视线,于是回头笑着对男子说:“道格拉斯,我们就把气球送给这位可爱的小绅士吧。”
名为道格拉斯的男子很是爽快地将那只被涂成银红相间的气球递给了威尔.昂赛汀:“喏,拿好它,可别松手让它飞走了。”
看到孩子和陌生人说话而赶上前来的艾伦与妻子见到这一幕,一边点头示意,一遍小声叫威尔道谢。
“谢谢你,大哥哥!”威尔从对方手中接过拴气球的飘带,向着男子笑了起来,脆生生地道,“像你这样善良的人,将来一定会走运的。”
男子听到这话,忽然有些讶异地抬了抬眉毛,随即又失笑摇头,对艾伦夫妇说道:“真是一位既幽默又懂礼貌的小绅士。”
双方相互客气了几句,艾伦便牵住儿子的手,向着空余的其他长椅走去。而少女和男子短暂的休息片刻后,便起身离开,消失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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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妇女看着自己丈夫的尸体,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一边摇头一边后退了几步,似乎想要否认眼前所见的事实,最终却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发出窒息般的抽泣声。
伦纳德.米切尔喉头紧了紧,却无法说出宽慰之语。妇人和她已死的丈夫都是面色偏棕、嘴唇较厚的南大陆土著,而红手套还没来得及学会东拜朗当地的语言。
他向身边充当翻译的巡警示意:“安慰一下她,然后问问她的丈夫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接触过什么人群。”
学过鲁恩语的巡警恭敬地点点头,转而过去拉起妇女的胳膊让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然后用本地语言与她对话起来。
由于长期的殖民统治,东拜朗的土著,特别是平民都对巡警和北大陆人比较敬畏。因此妇女虽然伤心,却也没有忽视巡警的问题,抽抽嗒嗒地回答着,时不时佐以一些手势。
在巡警问话时,伦纳德环视这间陋居,暗中叩了叩牙齿放出狼灵在周围探查一圈,没有发现这里有非凡存在的迹象,周围的邻居看起来也毫无嫌疑。
狼灵幽幽穿过墙面回到他身边亲昵地蹭那只红手套,巡警则回过神身来向伦纳德汇报道:“先生,她说没什么特殊的。她的丈夫我也认得,原本是这附近的一个小混混,最近倒是安分些,做起了小生意。她也不清楚丈夫是否在外面与人结仇,只是说自从做生意开始,丈夫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也不酗酒、不赌博了,对她和孩子都很好。”
伦纳德随手挠挠狼灵下巴,问道:“再问问她是否在壁橱内藏了一座死神的塑像?她是否向死神做过什么祈祷?”
巡警闻言愣了一愣,回头语气急切地问了一句什么。妇女的面色则更加苍白了些,她双唇翕动着,突然起身,毫无预兆地“扑通”一下跪到了伦纳德身前,语速很快地重复着几句话,哀求般看向他。
伦纳德吓了一跳,立刻弯腰强硬地把人扶了起来,对巡警喊道:“那个……告诉她,我不是要因此惩罚她!我只是在了解相关情况!”
他看到妇女异常激烈的反应之后才想起这个城市目前还被鲁恩殖民统治着,官方对“死神”的定义是七神以外的邪神,明面上是禁止民众对死神公开崇拜的。不过东大陆崇尚死亡的风俗由来已久,很多民众在暗中还是会对死神祈祷和供奉。
这些祈祷如果步骤和祷言比较正确,有可能指向现存“灵教团”的高层,如果不是那么正确,偶尔也会招惹到与冥界有关的不洁存在。这里至少三分之一的非凡事件都与此有关。
巡警面色也不太好看,又急匆匆地解释了几句,才让妇女坐回到椅子上,这才向伦纳德解释道:“她,她说大约一个多月前,她的丈夫在街头与人殴斗,被捅了一刀,接回家时都快没命了。她就按照过去的习惯向死神祈祷丈夫的平安,没想到,她丈夫真的活了下来。她、她就留下了雕像……”
一个多月前?伦纳德微微皱了下眉,脑海里则响起了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她丈夫的命运发生了奇怪的转折。你问问看,是不是自从那次之后她丈夫的性格就改变了?”
伦纳德依言一问,果真如此。
结束了问讯后伦纳德为妇人留下一笔丧葬费,遣走了巡警,在回教堂的路上和帕列斯小声讨论着这一系列案件。
除新建立的愚者教会和尚处于混乱中的战神教会之外,其余六家教会都抽调了半神级别之上的战力,外加玫瑰学派的“节制派”成员一起来到南大陆对玫瑰学派的势力进行清剿。
在前几日的突击行动中,他们成功地击破了玫瑰学派的某个据点,可惜的是晚了一步,没能救下被玫瑰学派绑架带来的数名普通人。
然而死神途径的同僚检查尸体时却总感受到灵性直觉提醒着哪里不对劲,却又无法给出具体的解释。身为“命运木马”的帕列斯也暗中告诉伦纳德,这些死者的命运有些诡异。
鉴于这些尸体很可能是玫瑰学派献给邪神的祭品,就算是半神也不敢轻易通灵,那等于从“原始月亮”嘴里抢饭,纯属嫌自己命长了。他们最终向黑夜女神祈求,举行了大型的净化仪式直接祛除了残余的灵,转而寻求当地警方的帮助,试图从死者们的家人那里获得一些线索。
“你怀疑这些祭品,都在一个多月前因为某些事,被替换了灵魂?”伦纳德立起衣领挡住下巴和嘴部,小声同帕列斯对话,“所以他们的命运发生了改动,因为灵魂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性情也随之改变……呃,这倒可以解释死神途径所感受到的,毕竟他们算是死了一次。但是……”
身为黑夜途径的序列四,伦纳德对灵与死灵也算了解颇深,况且在红手套培训期间,他阅读过很多教会内的资料和典籍,但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当然,最类似的案例是被偷盗者途径“寄生”、或偷窃命运,不过帕列斯非常肯定地排除了这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