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纪心中细细盘算着刘瑾当权时,清丈田亩的所做所为,种种行径,恰似春蚕作茧,层层叠叠织就罗网。
他也知道群臣如今就是将司礼监众人比作刘瑾之时,王琼如焦芳一般了,所以自己不能走,为了朝廷他也不能走。
“焦芳以阁臣首与之比,于是列卿争先献媚,而司礼之权居内阁上。”
念及此,毛纪收拾一番立刻出了文渊阁,他决定去找一人去,正是蒋冕的岳父,都察院左都御史陈金。
在陈金的书房内,陈金与毛纪对坐在紫檀嵌螺钿的罗汉床上,中间隔着个填漆戗金炕桌,上头摆着盏汝窑天青釉茶瓯,瓯中雨前龙井已泡得淡了。
毛纪趁着机会便将心中所想一一道出。
“你当真信那阉竖的鬼话?"陈金将茶盏重重顿在案上,震得菩提盆栽簌簌作响,"正德二年刘瑾清丈田亩,何尝不是打着‘清隐田,充国库’的旗号?最后丈出个什么玩意!那丈出的田地倒似长了脚,十之八九都跑进了藩王勋贵的私囊!”
毛纪垂首盯着青砖缝隙。斜阳透过窗棂,将蒋冕给陈金的《耕织图》投在地上,耕牛的眼睛恰好对着案头的奏本。
“我只是一时不解。”毛纪突然抬头,"既然早知北直隶官田、学田流失,为何..."
“为何不奏?”陈金坐下,喝上案头的奏本,“正德九年黄河自延津东南溢入徙骇河清出的滩涂地如今都在谁名下?树根生了虫,难道要把整棵树砍了?”
窗外传来夏虫沙沙的叫声。陈金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点点猩红竟与御笔朱批的红色别无二致。
毛纪望着窗户的夕阳,突然明白皇帝赐他银鼠的深意——这畜牲最擅长的,便是在黑暗里掘出深埋的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