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雷格莱格说:直到澳大利亚。
苏珊说:是的,我们先后在大会上作了学术发言。我们当然就重新见面了。
科雷格莱格说:那时候,她情绪很不好。我跟她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人生都是这样的。路总是要继续走下去。
苏珊说:是的。我本来也想走出来的。可是就是情绪转不过来。其实那时我的丈夫已经去世一年多了。
他劝我放开一些,继续走自己的人生道路。他说人的一辈子有长有短,短的有短的命运,长的有长的活法。
然后,会后,他建议我们一起去坐邮轮,说是放松一下。
科雷格莱格说:我很后悔。结果我们就到这里来了。
苏珊说:我不后悔。因为那次真的是你帮我走出来了。即使要为此付出代价。
我们那次的邮轮就是到澳大利亚沿岸和附近,一共是七天。那是我们的塔塔尼克。
科雷格莱格哈哈笑了,他笑的时候,那只考拉再次在他的肩膀上探出头来,好像以为他需要它的安慰似的,因为他笑得很激烈。
他说:真的,那是人间最后的浪漫。
苏珊说:我们的塔塔尼克当然不会撞到冰山。那地方不会有冰山那种苦寒之地才有的东西。但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们的船就慢慢下沉了。
科雷格莱格说:可是在船下沉的时候,本来很怯懦的我忽然就胆大了,人到临死的时候就会胆大。我抱住了她,我的Sayuri,我说,如果上帝让我们一起死去,我也满足了。
苏珊说:我当时也不害怕了。我觉得抱住他就是一种幸福。一种我重新找到的幸福。哪怕这是短暂的。
后来,他把我送上一艘救生艇,他说我不上去他就跳到海里去。那时,跟塔塔尼克真的很像,只有女人和小孩还有老人可以上救生艇。
科雷格莱格说:我本来已经找了一块木板,我想好了我能漂就漂,漂到漂不了了为止。船已经全部在海水下面了,我的下半身也已经在海水里。跟我在一起的就是这只考拉。是我偷偷带上船的。那时候还是一只幼小的考拉,又很安静,所以我把它带上邮轮一点麻烦都没有。这时候来了一架直升飞机,放了一个舷梯下来,我就爬了上去。我是抱着小考拉爬上去的,准确地说是小考拉搂着我的脖子。上去后,我一开始还在往下看,寻找那些救生艇。可是后来就什么都看不到了。然后我就睡着了。
苏珊说:我坐的那个救生艇漂了很久。后来也是来了一架直升飞机,那飞机也放了一个舷梯下来,同时下来了一个军人,叫喊着我的名字。我说那就是我,我就是Sayuri,丘野。他就一把抱住我,爬了上去。
醒来后,我就在这里了。
科雷格莱格说:我也是,醒来后,也就在这里了。可是我没有想到,我一年后会在这里,就是在这条酒吧街重新遇到我的考拉。我在这里几乎没有见到过什么野生小动物,更不用说考拉这种除了澳大利亚哪里都没有的动物了。可是让我认出这只考拉的主要原因,是它认出了我。酒吧街上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人在喝酒说笑,可是它一下子就蹿了出来,一下子就蹿到了我的膝盖上。我马上明白了,一定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