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命等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情愿,可方圆数十里也只有这一家可以投宿的地方,他们也只好勉强委屈自己。
崔命可不管这小店是否处在荒郊野外,推开院门将大马缚住后就直接冲木屋里头大喊:“小二,赶紧给我们上几个精致小菜,再温两壶酒。”
木屋之中没有任何反应,连个接待的人也没有。
崔命火冒三丈,两三步就冲进屋里头。
只见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脑袋一耸一耸,似乎下一秒就要砸下来。
崔命手中马鞭猛地砸在柜台上,大声呵斥。
“混账,没看到有客来了吗!还不赶紧给我们准备些精致小菜!”
灰白长发男子一蹦三尺高,看清几人面貌后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鞠躬说着抱歉。
他抽下肩上的白布,从柜台里面绕了出来,对着屋中一张看起来还算崭新的桌子擦拭起来,然后将崔命迎上座位。
灰白长发男子弯着腰,在四人面前指了指自家旅店:
“客官,小店就这规模,精致小菜肯定不如洛阳城的。”
见崔命又要拍案,他又指了指厨房,笑着说道:
“不过今日,我家掌柜酿的米酒正好出窖。那酒香味能飘出十里地,在这附近都是闻名的,从洛阳而来的老饕都不在少数。我等会儿给您几位多装点!”
一听到有酒喝,赶了一天的路的王生不自觉舔了下嘴唇。
“那就快一点,别让我们等太久!”
享用惯了名贵年份酒,偶尔尝尝乡间小酒也是不错的。
不一会,伙计就端上来一小坛酒,然后点燃四人桌下的小火炉。
“您几位稍等,先喝点酒暖暖身子!”
崔命见着小二有点眼力劲,随手丢出一两银子。
“赏你的。另外,好生帮我们照料马匹,出了差错拿你试问。”
灰白长发男子没接住,银子掉落在地上,他卑躬屈膝的捡起来,有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开心的说道:
“我办事您放心,你几位先喝着!”
说完,小跑着出了门。
崔命打开酒坛上的泥封,闻着里面溢出来浓郁的酒香味,忍不住赞叹了一句:“不错,真香啊!”
顺手给之前各怀鬼胎的几人倒满。
“来来来,大家一起尝尝!”
冤家宜解不宜结。
如今他们都是被贬出京,以后路上还得互相照应。
喝了这杯酒,过往的恩恩怨怨也都一笔勾销。
王生先是小抿一口,察觉到唇齿留香后,又一口喝完杯中酒。
两根手指捏着酒杯旋转,他笑着说道:“这荒野小店竟然有如此美酒,民间果真藏龙卧虎!”
屋外有寒风,手中有美酒,脚边火盆冒着热气,崔命只感觉一天的郁结消散了些。
这滋味很难形容,就好比住惯了宽敞的大宅院,突然挤在一间很小但很有安全感的小屋内。
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
崔命咂咂嘴,意犹未尽。
“这酒是不错,这地方也不错。”
随即话锋一转,看向王生。
“但依我看啊,王兄的兴致更不错!哈哈哈哈!”
王生接过酒壶,依次给几人满上。
“崔兄说笑了,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又怎知我不是在苦中作乐呢!”
好一句苦中作乐,落魄时碰到破旧的旅店,再喝一口热酒暖身。
说是应景,实则是无奈之举。
就在此时,一位老儒生也走入了小店。
他早已改头换面,零落的长发已被束起,身上的衣服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想来是经常清洗。
崔命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乃是当初在洛阳酒楼之中大放厥词的宋南来,当下放低手中酒杯,大喊一声:“是你,宋南来!”
“崔公子好眼力,还认得在下。”宋南来挑了个崔命附近的桌子就坐了下来,也要了一坛米酒,语气不急不缓,“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就是不知道崔公子为何沦落至此?”
虽然宋南来话语里不带任何讥讽,但崔命还是心头不快,连苦中作乐都没了兴致。
这穷酸儒生竟敢如此对自己说话,当真是不要命了。
他冷冷瞧着对面男人自斟自饮,故作强势的说道:“哼,只要我崔氏不倒,终有一日我还会重新回到洛阳。你们这种落魄书生苦等了一辈子的梦想,我等唾手可得!”
此地虽然很美妙,偶尔体验一下底层人民生活也不错,崔命可以向下兼容,但不能只待在底层。
宋南来没有否认,淡淡地说了一句:“都说人只有真正落魄一次的时候,才会反省以前的荒唐之处。敢问崔公子,你可知苏全为何要这样做?”
崔命彻底被激怒,一脚踹翻身子底下的火盆。
冒火星的碎碳乱了一地。
店小二赶忙出来打圆场,小心翼翼的收拾着残局,灰白的长发底下则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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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三人眯着眼睛,很难理解这个老儒生哪来的胆子,就算虎落平阳,也不是随便可欺的。
口出狂言,摆明了是在伤口上撒盐的宋南来不受影响,吹了吹漂浮在酒杯上的碳屑,挑衅似的对崔命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