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她只有很困才能够入睡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睡着,连梦都没有一个安静的梦,总是会被同房间的人吵醒。
宿舍里贵重的东西不能放,现金不能放,好吃的东西不能放,连饭菜票都不能放,一个不小心就不见了,吴欢必须把所有的这些东西都带在身上,带在身上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跟随着自己,那间宿舍,没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的地方。
一个地方,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时候,那就彻底地不属于你自己,她们连在大冬天,回到宿舍,钻到床上的时候,都必须把蚊帐放下来,只有这样,才可以假假地欺骗自己,这个小空间是属于自己的,是温馨的,只有这样,才可以隔开蚊帐外面的世界,看书或者发呆。
当她终于有自己房间的时候,关上门她就痛哭流涕,觉得自己在这个城市,总算是立下了一只脚,这个城市,虽然还不属于她,但也总算是没有那么生分了。
不管在外面受到多大的委屈,她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我的房间,这个房间比蚊帐里面的世界大,门好像也比蚊帐结实。
关上门,她可以放声嚎啕或放肆地笑,可以不去管门外的世界,她也不必把所有值得自己小心的东西,都带在身边,它们终于可以有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栖息,它们可以乖乖地待在房间里,我的房间。
那一天,吴欢在自己的房间里又哭又笑,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舍不得睡。
有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吴欢觉得自己的心开始下落,也有了一点安全感,当她甚至可以让弟弟吴越,带着他的好朋友盛春阳和其他同学,来她这里做客,几个人关起门可以喝酒吃饭的时候,吴欢有了一种久违的满足。
吴欢很喜欢听吴越和同学说我姐那里,这意味着那是一个和他们集体宿舍不一样的地方,意味着那个地方属于他的姐姐,吴欢从吴越的口气里听出有些得意,她太理解这种得意了,除了公司的集体宿舍,她和他们一样,也住过四年的学校宿舍,她太理解了。
吴越说我姐那里的时候,是在说一个家,而对于在这个城市的异乡客们来说,家是一个太奢侈而又熠熠闪光的字眼。
为了呵护住这个十二平米的房间,吴欢可以说是殚精竭虑,每个月的工资,她需要给弟弟五百块钱生活费,还要给家里寄两百,剩下来的,除了交房租就所剩无几,同事聚会她不敢去,约饭她不敢去,连中午的时候,一起下楼去吃中餐,她也不敢去。
就怕几个人兴致来了,点上几个菜,然后A,那她当天的生活费就超支了,不仅晚上必须饿肚子,第二天早餐,也必须饿肚子,不然她就捱不到月底。
她在公司里一直宣扬着自己正在减肥,这样才可以婉拒各种邀请,其实她减个鬼,要是免费的话,就是一头牛放到她面前,她都可以把它吃完,然后潇洒地剔剔牙齿。
吴欢看着其他的女孩子,还没下班,就开始约电影约饭约男朋友,她什么都不能约,心里是羡慕的,但也只是羡慕而已,她知道像她这种姿色平平,毕业的学校平平,家境又穷苦的女孩子,在这个城市,能坚持下去就是奇迹,不能奢望太多。
她没有父母可以撒娇,和他们说自己没有钱了,接着马上就能收到一个红包,这个世界,还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给她发红包,哪怕是在她生日的那天,她也只能收到吴越的一句“姐,生日快乐!”
下班的时候,公司里其他的人要去赴各种的约,吴欢骑着红色的公共自行车,狠命蹬,她要骑五站路,才去搭公交车,不为其他,就为了公共自行车一个小时之内是免费的,多骑五站,就可以每天省下来三块钱的公交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