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缭想起从前他和赵高说起这些新奇东西的时候,赵高反复强调绝不可告诉别的是从哪里知道的,所以就随意搪塞了一句:“老臣的这个朋友性子孤僻,再三叮嘱老臣切不可将他的名姓外传。”
性子孤僻啊……那就肯定不是小高了,赵政有些失望地想着。
去年听闻写《魏缭子》【1】的魏缭入了秦,赵政费了极大的功夫才将他留下来当了国尉。当时他以君王同等的吃穿用度之礼款待魏缭,甚至有些事情亲力亲为,魏缭却在私底下说了他的坏话。
从大王当年处理蕲年宫之乱的手腕就可看出,他有求于人时可以虚心诚恳,一但被冒犯就会变得极其残暴毫不手软。那日魏缭说完这话便逃出了王宫。原本入夜已经躺下的赵政知道后,穿着中衣赤着双脚亲自在宫门口前将他堵了回来,并在翌日朝会上封他做了国尉。自那之后君臣二人又磨合了许久方才如今日这般和睦。
其实魏缭……哦不,如今该称尉缭,尉缭一早听了赵高的建议,便坚定了入秦的想法,之所以还要苦相折搓,不过是为了试一试赵政的为人。他这一试之下,方知赵高何以如此看好这位秦王。
当然魏尉缭在兵学上的造诣也的确不枉赵政费了这么大一番功夫。他来秦国接掌国尉之职不过一年,秦兵的战力便在他手中便翻了一番,更不用说他还毫无保留地提出了许多作战技巧、鞭辟入里地分析了不少眼下列国的形势,这些于秦国今后的统一实在是大有裨益。
泾以渭浊,湜湜其沚。宴尔新昏,不我屑以……
记得第一次听到秦人唱这首歌还是在入秦的时候,那时赵政尚且还只是个坐在吕不韦马车里的庶公子。那时,车里有母亲,有吕不韦,有他自己。如今故地重游,他已是坐在六驾安车上的秦王,不过此时,空荡荡的车箱里仅有他独自一人。
“停车。”赵政自觉在马车里坐得难受,索性让仪仗就地停下,自己仅仅带了十几个密卫就近走走。他出来时变换了常服,此时不过一身普通黑衣,十几个密卫没有他的吩咐也不会靠近,所以并不惹眼。说也奇怪,虽然天色不怎么好,瞧着暴雨将至,但他瞧着沿途的山川风貌,沿着渭水一路前行,渐渐地竟也觉得惬意起来。
不多时他就走到了有人烟的地方。今日偏巧是沐兰,乡里原是十分热闹的,眼见就要落雨,就都散了,小商铺也正在急急收摊。赵政见好些还没来得及收完的货摊上摆放有幼童戴着驱邪的艾虎,一个一个的看过去,不觉蹙了眉,许久才在心中疑惑地问道:为何小高就连送自己的艾虎都长得那般与众不同?
他心里藏着事情走在路上,不觉就撞到了人,看对方一身褒衣博带的打扮就知道是个儒生。见自己将他手中的竹简撞得掉了一地,赵政难得好耐心,也弯下腰要帮他捡一捡,谁知这么一捡,无意看到了上面的字当即愣在了原地。
“这是哪里来的?”赵政一激动,不觉就死死抓住了对方的手腕。那儒生原本还道他只是个身长八尺有余的英武男子,不想他看了竹简上的字,身上逼人气势乍现,双手又死死将自己钳住,是以惊得手足无措。
赵政看儒生不说话,又将他放开,颤抖着双手将那竹简展开,细细看了片刻,口中便开始反复念着“是他,真的是他”这样的话。一旁的密卫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何事,还道这边出了什么事情,十几个人骤然围上来,将吓得夺路而逃的儒生提了回来,向赵政问道:“大……呃……主人,此人要如何处置?”
密卫的话总算将赵政拉回了现实,他又一次问道:“这东西你从何处得来的?”那儒生同样不过弱冠之年,见他那样子着实骇人,自己又被人架着,连话也说不周正了:“昨日……有……有位先生在前面把它卖给我的,说……说他默出来不过是为了换点钱,我看此书佚失多年,难得有如此机遇……心里喜欢便……便买下了reads();。”好不容易将话说完,儒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赵政没准备就这么算了:“是个怎样的先生?”看着这人嗫嗫嚅嚅的样子,赵政心中一阵烦闷,还是小高从容宁定看着赏心悦目。也不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