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的火箭炮啊、、、、、、在野地追逐鬼火的刘臣想起了那个疯狂的广场之夜,想起了那个属于自己的火箭炮,也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被吊在门框上,想起了挨饿的没饿死,吃饱的倒撑死了。
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上吊念头今天下午几乎成为行动,今天上吊的理由非常充分,因为自己闯下了大祸——买粮时把粮本弄丢了。这年头儿粮本比户口本还重要,谁家丢了粮本就意味着谁家要饿死人了,往往还不止饿死一口人。虽说经过一大堆极为繁琐的报失审查后,粮本能够得到补发,但也差不多半年过去了。这半年中没有粮本,粮站是不会卖给你一粒粮食的,据说一部分供应高干的“机动粮”就是这样节约出来的。
刘臣顺着自己去粮站买粮的路,来回搜寻了三遍之后,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把粮本弄丢了。这要是让父母知道了,自己死一回显然是不够的,还是自己把自己解决掉吧,因为丢了粮本远比把小大的鸡巴真炸没了更严重。就这样,当妇女们在山墙下聊天时,刘臣找出了爸爸用过的那条绳子,然后站在绳子上摆弄上吊绳。他心里很坦然,今后家里人不管谁饿死,自己已经偿过命了,后面谁要是接着饿死,自己今世也没有第二条命可还了,就算我欠下的账吧,待以后几辈子再还、、、、、、
结果,刘臣并没有死成,老豁牙子的故事让他改变了主意,当时正缺乏信心,犹豫着要不要踢翻橙子,“驴头太子救大唐”吸引了他,还有,张国老——武则天——二八妙龄——三寸金莲,刘臣当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今夜会与鬼火为伍。飘飘忽忽的鬼火让他着迷,让他兴奋,他想就这样永远追逐着美丽的鬼火嬉戏,不吃、不喝、不睡觉、不挨打、不挨骂、不写作业、不干家务活、、、、、、最后自己也变成一点鬼火,永远在夜空中飘飘荡荡。
只是刘臣太累太饿了,在贾援朝家喝下的一肚子凉水,早已变成了几泡热尿,此刻再怎么饿得慌,也不敢再吃那半个窝窝头了。他不知道自己会在野地里呆多久,若找到叫驴,证实了老豁牙子的说法后,自己会不会还回到家里、、、、、、渐渐地,鬼火越来越稀少,当最后一点鬼火消失,东方已泛出了白色的一条细线,刘臣颓然坐下。他睡着了。
起风了。
刘臣越睡越觉得暖和,睡梦中正站在一座粮山上,粮山一会儿好象是大米的,一会儿好象是小米的,一会儿好象是玉米的,一会儿又好象是高梁的,管它是什么米的,反正这是一座粮食堆成的山,是自己一辈子也吃不完的粮山,对了,老师念过一张报纸,上面说现在农村形势一片大好,亩产粮食十万斤。哦,我也许就站在十万斤粮食上吧。
唉呀,不好了,脚底下开始沉陷,双脚被埋住了,双腿也被埋住了,自己仍在下沉,粮食漫过了肚皮,朝胸口漫上来,自己要被粮食活埋啦!刘臣突然间醒了过来。风停了,他看见自己胸口以下全被沙土掩埋了。他想爬起来,却怎么也动弹不得,好在双手可以从沙土里抽出来。他双手用力扒开沙土,把自己解脱出来。这时他已精疲力尽,只觉得肚子饿得绞着劲痛。望望四周,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沙梁和沙丘。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睡觉时正坐靠在一块石碑上。想起自己在梦中的粮食山,记起自己还有半个窝头,忙摸出来,窝头上已沾满了砂子。他像昨天一样,又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放在嘴里后舍不得立刻咀嚼,像含糖块一样先含着,待开始咀嚼时,砂子硌得牙齿生疼,索性连砂子一块嚼吧,这样或许更耐饿。结果刚嚼了几下,砂子和窝头便没了,好象肚子里面长出一只手,长出一只穷凶极恶的手,手从肚子里面伸到嗓子眼儿,一把就抢走了窝头和砂子。
刘臣爬起身,想离开这个差点把自己活埋的地方。走了几步,四处望望,觉得这地方有一点点眼熟,周围有许多石桌、石橙、石盆、石碗,还有石牛、石马、石骆驼、、、、、、难道,这里是自己来砍过树的地方?为了证实这一想法,他开始四处张望,看见了,在迎着太阳的方向,有一座巨大的石牌坊。走到跟前一看,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辨:“天赐福地”。
对了,就是这里!好像是前年的事吧——大炼钢铁如火如荼,男女老少齐动员,自己跟着老师和同学们来这里砍过树。那时这里古树参天,花香鸟语,一派郁郁葱葱的景象。学生和工人以及家庭妇女们,砍了半个多月的树,树也没见减少。那么多树,好像一辈也砍不完似的。后来刘臣听说,五年级的一个女同学被砍倒的树砸死了,上级下令不让学生砍树了,只有那些工人和家庭妇女可以继续砍。当时刘臣一直纳闷,差不多每个街道都有一座土高炉,兴高采烈的人民群众日日夜夜大炼钢铁,可自己用的铅笔盒却始终是木头的,象个小棺材。
眼前这里是一片流沙,寸草不生。刘臣想,过不了多久,这里的石牛石马、石骆驼,还有那高大的石牌坊,统统都会被无情的流沙吞没,到那时人们就彻底忘记这里曾经是古木参天、绿色葱茏的“天赐福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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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开始变阴了,刘臣早已把找叫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此刻不知该往哪儿走,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无论如何不能往家走。抬头看看天,天上有几只秃鹰在盘旋,不时有一两只乌鸦,箭一样在低空飞过。
刘臣漫无目的、如僵尸般机械地挪动着脚步,走着走着,惊动了一只蜥蜴,蜥蜴在沙土上爬得飞快,他要捉住这只小东西。蜥蜴急速地逃走了,只丢下一条蚯蚓样欢蹦乱跳的尾巴。刘臣知道自己饿着肚子是追不上蜥蜴的,只好呆呆地望着在沙丘上跳舞的蜥蜴尾巴。他看了一阵感觉到,被逃离的蜥蜴丢弃的尾巴,好像是一个拥有独立生命的活物,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刘臣弯腰跪在地上,双手捧起尾巴,让它在自己的手上跳舞。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把仍在跳舞的尾巴送进了嘴里,这好歹也是肉哇!一股腥气,让他更认准自己是在吃一块肉,只是尾巴上的鳞片很硬,比窝头上的砂子更硌牙。吃完蜥蜴尾巴,他又逮住了一只黑色的大蚂蚁,在把这只油黑油亮的蚂蚁吃下去后,才觉得牙齿不痛了。这时从身边飞过的乌鸦越来越多,天上的秃鹰也多了起来。
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飘过来,刘臣转动一下身体,发现哭声来自乌鸦飞去的方向,于是决定去看个究竟。翻过几道沙梁,哭声没有了,却有一阵阵恶臭扑鼻而来。刘臣原地转了几圈,放弃了寻找哭声的念头。他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走出几步,看见一条大狗拦住去路。
大狗一身灰色的皮毛,肮脏不堪,两只立刀尖耳,抖动不止,湿润模糊的目光,让人望而生畏。它两条后腿坐在地上,两条前腿直直地把身体撑起。在刘臣的眼中,坐在地上的大狗,比站立的自己还高出一截。这条大狗太大了,跟一头毛驴差不多。刘臣后退一步,大狗起身逼近一步,仍旧坐下,再后退,再逼近。大狗和他始终保持着七八步的距离。他极不情愿地摸出衣袋里的窝头,掰下一小块,心里想,这一小块比我吃过的两块加在一起还大呢。
刘臣把这一小块窝头朝大狗丢过去。大狗一伸头张开大嘴在空中就把窝头接住了。它可没象刘臣那样细嚼慢咽,它甚至连脖子都懒得伸一下就把窝头吞了下去。刘臣趁机后退几步,转身就跑,刚跑几步,大狗又堵在了他的前面。他又极不情愿地掰下一块窝头丢给大狗,当窝头小得实在无法再掰成两瓣时,他一狠心,说:
“得,全给你吧!”话语中带着哭腔。大狗吃光了他的窝头,仍旧堵住他的去路。刘臣说:
“大狗,没啦,全都给你吃了。那可是我的。”大狗眨巴眨巴眼睛。刘臣摊开双手,
“真的,不骗你,一点吃的都没有了,你可能是野狗吧,没人喂你,你就自己找吃的吧,你可以去逮蜥蜴和蚂蚁嘛。”大狗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转身慢慢地走了。哦,谢天谢地,这条大狗还挺乖的。
刘臣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不止,后来索性仰面朝天躺在沙土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睡梦中自己变成了婴儿,像小大和大凤一样偎在妈妈怀里吃奶。吃奶的时候还很担心,嘴里叨一个奶头,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另一个奶头。抬头看看妈妈,竟一点也不认识,他觉得这个妈妈不是小大和大凤的妈妈。这个妈妈是我一个人的妈妈,这是我的亲妈妈,所以不能让别的孩子来抢奶吃。哦,多么香甜的奶水啊!啊,这个不认识的妈妈真是是我刘臣的妈妈。
这时爸爸过来了,揪住他的耳朵,无声地吼着:
“让着弟弟妹妹!”吃奶的嘴被拖离妈妈的乳房。耳朵好痛啊。刘臣从梦中惊醒,耳朵仍钻心地痛。伸手一摸,摸到一只黑色的大蚂蚁。蚂蚁的身子被拉断了,蚂蚁的头仍死死地咬在耳朵上。刘臣用力揪下蚂蚁头,耳朵竟被拉出血了。他不敢再睡,起身朝大狗的方向走去。一边走心里一边想,肯定是我吃过一只蚂蚁,那只蚂蚁的兄弟姐妹为了报仇来吃我,蚂蚁把我当成了万恶的阶级敌人,难道蚂蚁也知道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对不起,蚂蚁,我,我这辈子再也不吃蚂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