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夼集的东边有一条河,叫芝水河,发源于大夼集南边的山区,向北流入富龙河。芝水河季节性很强,秋冬季节流量大减,完全可以涉水渡河。当然,天寒地冻地,没人愿意涉水过河;所以河上就建了一座桥,成了大夼集与羊儿山的必经之路。莱阳县警备大队的前沿阵地却不在此处,而是在更东边的羊儿山脚下,毕竟官兵是进攻的一方,不需要居险防守。
杨解放在制定偷袭大夼集计划时,就想到了各种情况。如果偷袭不成,打成了相持不下的局面,他最担心的就是东边的这个分队会支援大夼集,所以分派了包自强和馒头两人在这里监视敌情。还好,羊儿山那边没有掉链子,拖住了东边的这一个分队,使他们不能支援大夼集,反而在等待着大夼集的支援。
杨解放带人离开大夼集,往东来到了桥边便停了下来,让陆子奇和赵长明各带一个小队将俘虏押往一边看管起来。羊儿山那边时不时传来了一两声枪声,可见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也不知道谁输谁赢。很快,就能通过枪声判断出,是羊儿山那边赢了;那时不时传来的一两声枪声正由远及近。
杨解放没有过桥,让大家在桥西成扇形散开。没过多久,有一队官兵从东边跑了过来,看他们走路的样子就知道,是在逃命。这队官兵总共二十余人,完全不成队形。当他们跑到桥中间的时候,才发现桥对面正有几十个黑洞洞的枪口在指着他们。官兵们一下就傻眼了,前路被堵,后有追兵,怎么办?绝地反击?没那个勇气。宁死不降?没那个气节。只是稍微停顿了半晌,官兵们就做出了一致的决定,纷纷举手投降。
田单带着人追到了桥边,自然看到了杨解放等人在接收官兵的投降,于是挥手让身后的人停了下来,独自一人走了过来。杨解放迎了上去,笑道:“田大哥,你这动作挺快的嘛!我这边刚响枪,你那边就开打了。”田单也跟着笑道:“杨兄弟,千万别误会!我倒是想先动手,就怕惊动了大夼集的官兵,打乱了你的计划。看样子,大夼集的官兵都让你们给收拾了吧!”他站在桥上,看到远处那些蹲在地上的官兵,对杨解放更加佩服。
杨解放点头道:“侥幸得手,一个都没跑掉,还在来的路上把北山的哨卡一窝端了。这一下,你们羊儿山转危为安,可以安心过年了!”田单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说道:“杨兄弟,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只要你一句话,我绝不皱一下眉头。”杨解放笑道:“田大哥,用不着这么严肃。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守望相助理所当然。我们奉大当家的命令来救援羊儿山,现在任务完成,也算有个交待了。”田单说道:“这几天辛苦各位兄弟了!走,随我上山,咱们好好喝两杯。”杨解放回道:“田大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兄弟们都想回家了。从这里到我们青龙寨可有一百多里地啊,今天是腊月二十七了,这个月没有三十,后天就是除夕。我们要是随你上山,这要是喝高兴了,今天肯定动不了身,说不定明天都够呛。那不得在半路过年?”他这么一说,让田单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这时,又一大群人从东边赶了过来。田单回头看了一眼,叫道:“哟,这是大当家和徐当家来了。”杨解放果然看到了徐子山大步赶了过来,与他同行的是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想来就是羊儿山大当家田益三了。他们身后跟着一百多号人,手中拿着各式武器,有枪、有火铳、也有大刀长矛。杨解放很快就明白了,田单带着一帮精锐打头阵,田益三带着剩下的人在后面呐喊助威。现在,田单打垮了对面的官兵,他们当然要跟在后头壮声势。
田单忙回头迎了上去,将田益三和徐子山领到桥上来,介绍道:“大当家,这位就是杨解放杨兄弟。你瞧那边,杨兄弟把大夼集的官兵一锅端了。”田益三双手抱拳,说道:“小杨兄弟,果然是少年英雄啊!这次多谢了。废话就不多说了,走,随我上山,咱们好好喝一杯。”杨解放狂晕,你们动不动就说喝酒,可我压根就不喝酒好不好?就不能说点别的吗?跟着双手抱拳,笑道:“见过田大当家的,您过奖了。徐大当家,我们又见面了,幸会啊。”徐子山嘴角一抽,说道:“小杨兄弟,你这次可把我坑惨了。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下点家业,一下子全没了。”杨解放无奈道:“徐大当家,我要说这事跟我没关系,你肯定不信对不对?”这话问得徐子山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田益三连忙打圆场,说道:“事情都过去了,只要人没事,家业嘛,以后慢慢挣。”
杨解放说道:“不管这事跟我有没有关系,徐大当家这回确实损失不小。好在那些官兵现在被我们抓住了,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找那些官兵把损失要回来不就行了吗?”徐子山眼睛一亮,立时望向远处的那些官兵。杨解放继续说道:“这些官老爷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可比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富有得多!这里有八十多个官兵,可就是八十多头‘肥猪’,不趁机捞一票大的,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对了,还有十三具尸体,那也不能放过。我听说城里头,处置了犯人后,还要问犯人家属收取子弹捐。咱们问官府要点收尸费,不为过吧?”徐子山立刻赞同道:“小杨兄弟,这话说的有理。田老大,你怎么看?”田益三略微想了一下,说道:“小杨兄弟,这事怎么个运作法,你给说道说道!”杨解放说道:“具体该怎么运作,我也没想好。您二位可是老江湖,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这事就烦请两位大当家运作了!我们急着回去过年,这些官兵就交给你们好了。这要是运作得好,你们就分润一点给我们青龙寨;要是得到的好处不多,那就优先弥补两位的损失吧!”徐子山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可心里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真想一口把好处都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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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益三却在迟疑,田单看在眼里,忍不住劝道:“大当家,我们现在已经跟官府撕破脸,再想回头是不可能的了。而且,我看这官兵也没什么了不起嘛。”田益三叹了口气,说道:“一个小小的县警备大队的确没什么了不起,可人家背后是好几十万的官军。要是官府派大军来围剿,我们就这么点人手,如何挡得住?”
杨解放哈哈一笑,说道:“田大当家平日里都不看报纸吗?”田益三回道:“报纸,我们羊儿山哪有那玩意?”杨解放笑道:“难怪大当家对当前形势不太了解。南边的国民革命军正大举北伐,吴佩孚、孙传芳已经被打败了,张作霖、张宗昌也即将完蛋。他们现在自身难保,哪里还有能力派大军来围剿我们?至于南边的革命军,巴不得敌方后院起火,更是不会为难我们。”田益三急忙问道:“真的?”杨解放回道:“报纸上都有相关消息的报道,你们让人进城随便买几份报纸回来看看就知道真假了。”他这么说,田益三自然不会怀疑,点头道:“难怪人说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
杨解放又转首对着徐子山说道:“徐大当家,还记得我在赵家庄时跟你说的话吗?”徐子山回道:“当然记得。”但是摸不准杨解放说的是哪方面。杨解放接着说道:“当时我就说过,我们三家联合起来就能干大事。现在田大当家正好也在,我还是这句话。想要干大事,现在正是时候。他们那些大人物现在正打得你死我活,一些边边角角根本顾不过来。等到他们打完了,我们的羽翼也就丰满了。两位当家的,干与不干,能给句痛快话吗?”徐子山现在实力大减,他的意见无关紧要,于是看向田益三。田单也是满怀期望地看着田益三,喊道:“大当家——”
田益三却反问道:“小杨兄弟,我就问你一句话:如果有一天,你把大事干成了。这一方天地由你说了算了的话,你会怎么做?我知道,你曾跟田单喊过一个口号,口号这玩意喊起来是得劲,但是太过空洞。能不能倒点干货出来!”杨解放回道:“田当家这是要考教我啊。实话说,我还没想好。不是我没有主张,而是心中有两套方案,需要再仔细斟酌一番。”
田益三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等你斟酌好了,我们再做决定。我们现在说说眼前的事情吧。说心里话,我其实并不想真的跟官府撕破脸。否则,以我们羊儿山的人马,真的拼起命来,将大夼集的这些官兵赶跑也是可以的。我让田单去青龙寨请救兵,无非是想仗着人多,逼迫官兵知难而退。可你不按常理出牌,在半路上就跟官兵干起来了。虽然是你们青龙寨干的事,但是这笔账肯定会算到我们羊儿山头上。我们现在是想不撕破脸都不行了。也罢,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我这里也逮了几个官兵,加上你那里抓到的官兵,死的、活的一起有一百多号人,一并交给我吧!我来出面跟官府讨要点好处。先说好,不管得了多少好处,我们三家平分如何?”
杨解放拍手赞道:“好,就这么办!”回身让人将那些俘虏的官兵都押解过来,到桥头时交给田单。田单带着人将俘虏押解过河。郑三刀跟着来到了桥边,事情干完了,他也要归队回到徐子山那边了。交付完俘虏,杨解放就跟田益三和徐子山等人告辞。田益三和徐子山当然是极力挽留,杨解放终是没有答应,双方就在桥边分别。
杨解放将官兵俘虏交给了田益三,但是俘虏身上的枪支、弹药、钱财都留了下来,成了他们的战利品。青龙寨众好汉,带着战利品,兴高采烈地折返往西,然后准备在前面的岔路口转向北方,按原路返回。就在他们抵达三岔路口时,从西边大夼集的方向来了一群羊,赶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曹老八。曹老八此时肩膀上扛着一条鸟铳,两边腰上挂着装火药的牛角和装铁砂的牛皮袋,以及那把杀猪刀,背上还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袱。他老婆就跟在他身后,同样背着一个包袱,怀中还抱着儿子。曹老八看到杨解放等人,欢喜异常,高声喊道:“小杨兄弟——”竟然舍了老婆孩子,飞奔向前。
杨解放迎了上去,笑道:“曹大哥,你这是要去哪里啊?”曹老八苦笑道:“我当街杀了官兵,这大夼集哪里还能呆得住?我也没地方可去,就想着来投奔你。草草收拾了一下就来追你们,还好你们还没走远。”杨解放能够理解他们一家现在的处境,实在也不好拒绝,于是说道:“你能来那真是太好了。先不说你提供的消息帮了我们的大忙,就你的枪法也正是我们需要的。”说着回身高声问道,“兄弟们,曹大哥要来入伙,大家欢迎不欢迎?”众好汉自然配合地喊道:“欢迎。”曹老八连忙双手抱拳作揖,口中说道:“多谢各位兄弟愿意收留!以后各位就是我的亲兄弟了,若是我以后做出背叛兄弟的事来,三刀六洞随便招呼!”杨解放忙说道:“言重了,言重了。你都把老婆孩子带来了,兄弟们还能信不过你?”
说话间,曹老八的老婆也走到了近前,曹老八忙转身介绍道:“媳妇啊,这就是小杨兄弟。他可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小杨兄弟啊,我媳妇姓刘,叫刘麦香。你以后管她叫麦香就好了。”杨解放这时才真正有机会打量了刘麦香一番,还别说,眉清目秀的真有几分姿色,只是皮肤微黑,是那种小麦色。刘麦香微微一躬身,说道:“小杨兄弟,真的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死了也就死了,孩子没了娘才是真的可怜!”说着看了看怀中熟睡的孩子,怜爱之情表露无遗。杨解放回道:“嫂子,真要说起来,救你的人不是我,是姜小珺。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趁着时间尚早,咱们一块赶路吧!兄弟们,身上没什么负担的,过来搭把手,帮着曹大哥和曹大嫂背点东西!”
侯飞笑嘻嘻地走了过来,说道:“我这细胳膊小腿的,东西就不背了。曹大哥,你这群羊就交给我好了,我保证一只不少地赶到青龙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