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宽有尺余的裂缝纵贯了整个郑县,更还有数道裂缝将郑县细细肢解。
若是走近去听,似乎还能隐隐听到地裂深处依稀的呼救悲哭之音。
但地裂深处的悲哭之音就算再绝望,也比不上地面上的哀嚎。
“娃儿!娃儿啊!娃儿你等着,乃翁定会救你出来!”
“阿母,额疼!”
“额究竟做错了什么,竟引得地龙如此责罚于额啊!”
郑县县令仇燎踩着断裂的木梁、崩裂的夯土缓缓前进。
在他身侧,绝望的老丈用双手挖着夯土,纵是双手十指已经显露白骨依旧没有丝毫停歇。
浑身尘土的孩子跪在父母面前嚎啕大哭却无人在意。
半截身子被压在房梁下的人紧紧握住良人的手,用尽最后的力量交代后事。
仇燎根本不忍去看身周发生的一切,他只能加快了脚步走向县城外。
然而县城外等待他的依旧不是美好的田园风景,而是一名名簇拥在城外、抱头痛哭的黔首。
听着黔首们的悲鸣,仇燎终于忍不住哽咽着低呼:“我郑县何辜!天何必如此惩我郑县!”
“何必如此啊!”
但低呼过后,仇燎便匆匆以袖拭泪,阔步向着城外人群而去,正声喝问:“狱掾立何在!”
狱掾立夫匆匆跑向仇燎,拱手一礼:“下官拜见县令!”
仇燎肃声问道:“灾民统计的如何了?”
立夫当即道:“郑县之内有一万一千六百一十五国人奔逃出城,皆已记录在册。”
“另有周边各乡里黔首共六千三百余人已汇聚而来。”
仇燎眉头紧锁道:“仅只万余黔首汇聚于此?!”
郑县多次承载了被嬴政迁入关中的移民,属于人口相对稠密的大县,县城人口加上周边乡里的总人口能达到近八万人,且仇燎早就已经通知了各有秩里正,一旦发生地震便要尽可能向郑县方向汇聚,以便于后续赈济和救援。
但现在,第一波地震已经过去了近半日时间,却依旧只有万余人汇聚于此!
这让仇燎难免生出不好的预感。
强压下心中不安,仇燎再度发问:“方才可有动乱乎?”
立夫轻声一叹,摇了摇头:“地龙骤然翻身,动乱难以避免。”
“好在长安君对此早有预料,更是明告了黔首们,方才让动乱不至于扩大,下官仅率狱吏便可镇压。”
“但若是……”
后面的话,立夫没有多说,仇燎却一清二楚。
此刻的黔首们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一旦再受到什么刺激,顷刻间便会爆发难以镇压的动乱!
仇燎深吸一口气,颔首道:“有劳狱掾!”
“本官已取来了仓中存粮,先让黔首们吃顿饱饭再说。”
“传令所有县兵,持枪备战!”
越过立夫,仇燎朗声高呼:“我大秦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今地龙翻身,以至于生灵涂炭!”
“我郑县衙署广征徭役,凡应征者,皆比照寻常徭役之倍发放粮饷。”
“愿应征者,往右侧列队!”
“凡身高六尺五寸以下者、年六旬以上者、身有孕育者,往左侧列队!”
听得仇燎呼声,数百名壮年男性推开了身边家人,沉默的向仇燎走去。
他们很清楚仇燎需要他们做什么,也很清楚他们此去将面临更大的危险。
可是他们更清楚,如果他们不去的话,他们和他们的家眷都会被饿死在这里!
但就在这时,一道惊喜的呼声自人群中陡然响起:“粮食!是粮食!”
仇燎心脏猛的一颤,当即拔剑出鞘跳上一块大石头,怒声大喝:“动乱者斩!喧哗者斩!擅抢粮草者斩!”
老秦人们顿时安静了下来,男女老少分别向着仇燎左右两侧而去。
但被迁来郑县的外乡人们却爆发出了不满的喧哗:“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