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舅甥俩坐在木棚下聊天的时候,卜大芳也从荔枝山干活回来了,因为舅舅根据老祖宗传下来的谚语,预测今年的冬天会比往年都要冷,而且持续时间会很长,所以这段时间她跟丈夫都在给荔枝树做防冻措施。
这防冻措施自然是舅舅教给他们的。
回来看到停在舅舅家门口的那辆崭新的货车,卜大芳心中原本还有些奇怪,待见到正跟舅舅聊天的弟弟,她当即明白了,问道:“中石,这车是你买的吗?”
“姐!”
卜中石先打了个招呼,才笑着回答道:“是我买的,怎么样?漂亮吧?”
“很漂亮。”
卜大芳实话实说,围着货车转了一圈,夸道:“这车真漂亮,你要是开回包山,估计全村都要过来围观了。”
卜中石一脸得瑟的笑道:“姐,你还真没说错,昨天我把车开回家,那真的是全村老少都过来围观了,那场面你是不知道,就连爸妈都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邓世荣闻言也能想象到三姐跟三姐夫的心情,做父母的谁不想儿子有出息啊,在买辆单车回去都被村民们围观的年代,外甥直接买了辆货车回去,这在包山村引起多大的轰动是可想而知的。
被全村人羡慕,三姐和三姐夫心中当然会高兴了。
当然,高兴归高兴,该担心的一样会担心,邓世荣能做的就是多叮嘱外甥,让他一直保持谨慎的态度,只要小心度过了八九十年代,等进入新世纪后,治安自然就慢慢变好了。
外甥难得过来,中午邓世荣便弄了几道好菜。
在开吃的时候,邓世荣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又给外甥女婿倒了一碗,然后对外甥说道:“你今天要是不回去的话,那咱们就好好喝一顿,你要是想回去那这酒你就不能喝,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这个原则你一定要遵守。”
卜中石嘿嘿笑道:“知道来舅舅你这里有好吃的,我早就做好留下来过夜的准备了,我连衣服都带来了,就放在车上呢!”
邓世荣闻言不由得一笑,便也给他倒了一碗酒。
这喝的都是本地的散装米酒,不得不说好酒跟劣质酒真的有本质的差别,在后世由于假酒横行,这种酒喝了之后都会上头,让人有种头痛欲裂的感觉,反正非常难受。
但如果喝的是真正的好酒,那喝多了只会醉,但绝对不会上头,而且酒醒之后也不难受。
而这个年代那些本地的散装米酒,就属于这种喝多不上头,酒醒不难受的好酒,因此大家的酒量都不错,也敢放开来喝,一碗一碗的倒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这顿酒,一直喝到下午两点左右才结束。
在外甥女收拾碗筷的时候,邓世荣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连忙对外甥说道:“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修车技术应该很不错的老师傅,请他教你修车,跟你跑半年车,或许也用不了多少钱,我现在就去给你问问看。”
说完,邓世荣不待外甥回答,走出去跨上单车就走。
卜中石:“……”
……
鸡毛岭村。
邓昌锐正坐在家门口慢条斯理的抽着水烟。
他今年才43岁,正处于人生的壮年时期,但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发际线更是后移得有点严重,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几年前的那种意气风发,看起来意志消沉,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其实,知道邓昌锐经历的人,都理解他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邓昌锐在六十年代就成为了八大员中的驾驶员,是鸡毛岭村的风云人物之一。
他的这份工作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那时候的他才二十几岁,在村民们一个月都吃不上一次肉的时候,他家就可以隔三差五的吃肉了,生活过得是有滋有味的,走到哪里都被人敬着,着实是风光无限。
然而,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在1973年5月的某一天,驾驶汽车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压死了骑自行车的群众2人,他这个司机被追究刑事责任,被判了8年。
就是这场意外事故,让原本处于天堂的邓昌锐一下子就跌到了地狱,从人人羡慕的驾驶员变成了罪犯,这差落真的太大了。
在监狱里艰难的度过了八年时光。
等邓昌锐去年出狱之后,发现这个社会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驾驶员的工作不用说那肯定是没了,他的驾驶执照也早就被注销了,最重要的是村里人看向他的目光,不再是以前那种羡慕和尊敬了,而是一种带着歧视般的异样目光。
虽然没有人会当着他的面说什么,但邓昌锐心里清楚村民们在背后肯定没少议论他,估计对于他现在的处境都幸灾乐祸呢!
尽管村里都是同一个祖宗,互相之间都是沾亲带故的关系,但血缘这种东西一旦出了五服就谈不上亲近了,邓昌锐当年在村里风光无限,嫉妒他的人还是有不少的,现在他落魄了,在背后嘲笑几句那是很正常的操作。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的老婆对他态度一如当年,并没有因为他落魄了就看不起他。
出狱之后,邓昌锐也想努力雄起,但当驾驶员这条路被堵死之后,他除了在家务农之外,就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当然,他也想过去做生意,只不过做生意都是需要本钱的,如果是以前那肯定没问题,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入狱八年,家里少了一个顶梁柱,这么多年下来老婆孩子能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哪里还拿得出钱给他做生意啊?
邓昌锐一边抽烟,一边低头思忖着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单车传来的响声,不由得抬头看了过去,虽然八九年没见了,但邓昌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不由得打招呼道:“九公!”
邓世荣停下单车,打招呼道:“十八,吃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