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就要走,桑黛扯住他的衣袖,被她拽住的时候宿玄明显一愣。
桑黛仰起头问:“宿玄,你要给我喝什么药?”
她抬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看他,眸光沉静如潭水,记忆中的桑黛自长大后就没这么看过他。
宿玄的睫毛轻眨,垂在一旁的手似乎抬了抬,又被他飞快收回去,只是简单的动作也被桑黛捕捉到了,他方才似乎是想摸她的头。
但某只妖的嘴巴很硬:“你是本尊捉回来的俘虏,本尊当然是要留着你的命慢慢杀,桑大小姐不知道我们妖域有善毒的妖修吗,化神境修士刚好拿去给他炼毒。”
桑黛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果然。
【当然是救你命的药啊!还好神医谷那群人识趣,否则还赶不回来这么早,黛黛的脸色又白了些,该死的剑宗狗杂种,还有寂苍那个混帐,若不是他与仙界开战,黛黛怎么会出战伤成这样……】
寂苍是魔界之主,与身为妖王的宿玄一贯不对付。
后面都是些骂人的话了,桑黛麻木地听着宿玄用那一张堪比谪仙的脸怒骂剑宗。
认识这么多年了,他这么会骂人,她也是第一次知道。
桑黛默默收回手,自觉躺下为自己盖上被子,“好,记得往毒药里面加点糖,我怕苦。”
宿玄神色一僵,薄唇微抿:“大小姐还以为是来享福呢,本尊自然会让他多加几株苦草,刚好苦死你,串起来放风筝。”
妖王杀了人后总喜欢把人挂在风筝上放着玩,实在是恶趣味。
桑黛有些困了,点点头懒洋洋说:“嗯,那记得画的漂亮点,我喜欢蓝色。”
宿玄愣了愣,不可置信看了眼躺平的桑黛。
她很乖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给自己盖上了被子,丝毫没有身处敌营的紧张感,仿佛在自家一样闲散。
以前他们见面必定打架,她看他的眼神总是冷漠无情的,仿佛宿玄的存在对她来说是无关紧要的。
可现在她安安静静与他共处一室,躺在他的榻上,盖着他的被子,穿的用的都是他准备的。
桑黛很累,重伤未好,刚才醒来也消耗了太多精力,呼吸逐渐平稳,完全不管宿玄是不是还在屋内,直接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温暖的手触碰上她的额头,桑黛渴望那股温暖,下意识朝暖源蹭了蹭。
意识混沌中,有道声音在耳边回绕:“怎么又高热了……”
是在对她说话,很温柔的声音。
可她的头很疼,做不出回应。
识海中翻江倒海般混乱,一块块记忆碎片在眼前滑过,她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伸手去触碰眼前的碎片,她看到过去的自己。
被抛弃在冰天雪地的她,被桑宗主带回剑宗的她,穿着小小的宗门服练剑的她,冷着脸跟宿玄打架的她,在战场上冲在一线的她。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环绕。
“应衡仙君,修行邪道,隐瞒自己身为天级灵根觉醒者的身份,擅自进入归墟仙境,你可知错?”
“他摧毁了归墟灵脉,驻守归墟仙境的苍梧道观全观被杀,简直是恶贯满盈!”
“仙界九州、魔界十三域、妖界十二殿、冥界两城,全力追杀叛逃者——应衡。”
那些人长着不同的脸,却说着同样的话。
幼小的桑黛面对无数比她大上几轮的长辈,试图用稚嫩的身躯护住身后的人。
“我师父没有杀人,他不会摧毁归墟灵脉,他只是玄级灵根!”
她第一次哭是在那天。
亲眼看见应衡一人扛下了几个化神境大能,证明他是天级灵根觉醒者,叛逃剑宗,丢下了桑黛。
从此四界追杀他。
最终传来消息,他死在妖域。
“师父……”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又被一只手轻轻揩去。
“怎么哭了……”
有人在她身边,瞧见她流泪后似乎很是无措。
接着是一声低喝:“柳离雪,你不是说不疼吗,为什么黛黛哭了!”
桑黛在此刻睁开眼,长睫颤抖还挂着水珠。
雾蒙蒙的视线逐渐清晰,她与宿玄对视。
一滴眼泪在此刻由于惯性坠落,宿玄下意识伸手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