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左轩说着从手边抽出一份文件顺手递给范天杭,“这是刚刚从南京发来的,这一次委员长是动了真格,我看他不仅要为前几次的失利找回颜面更是要一举把共军全部剿灭。”
范天杭一边看一边不自觉地摇头,“天,这么肯下血本,对付几个泥腿子至于这么大动静吗?”
左轩叹了口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些年,先后四次围剿,共军不仅没被消灭,人数反倒越剿越多,根据地的范围也越来越大,上方坐不住了要出手也是自然的。”
“可是——”范天杭刚想说话,左轩伸出手来止住了他。左轩知道范天杭想说什么,他是个直脾气,自然藏不住话,而接下来以司徒雪的个性会有什么回应他也能够想得到。但这个时候,以他们各自的身份和立场很多话是不该说,不能说,说了也没有意义的,所以他果断地打住了二人。
左轩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道:“话说回来,这次围剿我们师虽然被委员长点名参与,却也只是修修长城,打打补丁而已,我们的任务就是解决苏北零星的共党势力。真正要劳师动众的还是赣粤各部。所以,要出风头还是争功劳都跟我们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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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冲司徒雪使了个眼色,俨然是在回应她刚才的那通牢骚。
说到这里,范天杭突然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然后才问道:“说了这么半天,怎么不见老姚呢?”此话一出,左轩和司徒雪的脸色陡然间暗了下来,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既尴尬又为难。
最后还是司徒雪开口道:“姚副师长,他——他出走了。”司徒雪的声音很低,几乎是极不情愿地说出那几个字,或许她怎么也挑选不出一个适合的字眼所以才用了“出走”这个未必确切却能解释全部的词汇。
“开什么玩笑!”范天杭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却听左轩轻声说了句:“她没有开玩笑。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着急请你过来。”左轩说着朝司徒雪看了过去,对他们两个而言,当天发生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
就在接到军部剿匪指示的那天晚上,左轩、司徒雪、徐少棠还有雷子分别奔波于各处,他们不敢声张却又心急如焚,然而翻遍整个师部都找不到姚方的踪影。
当左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办公室,拉开灯的一刹那他快步奔向了桌前。桌子正中央平整地放着一个信封,直觉告诉他那是姚方留下的。他快速取出信,越看越惊讶,以至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司徒雪走了进来。左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抬手将信递给司徒雪,然后用胳膊撑着桌面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司徒雪一口气看完信然后“啪!”的一声将它拍在了桌子上。“我们早该感觉到的,”司徒雪的声音很低,“姚叔叔原是一个烟酒不沾的人,这段时间却时不时总会喝上几杯,我们就应该觉察到他有心事。好几次,他叫我们喝酒聊天,我们都因为自己的事情没有赴约,他那个时候应该是有一肚子想说而不能说的话,想借着酒劲向我们吐诉,可我们都没有注意到。如果不是我们的大意,或许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不要自责。”左轩依然低着头轻声说道,“我想姚叔叔做这个决定不会是一时冲动,他应该已经考虑很久了。所以,这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
“这怎么能说与我们没有关系呢?”司徒雪的声调突然拔高,情绪也一下子激动起来,“是我们的疏忽,我们疏忽他的反常,疏忽他有心事。日本人侵占东三省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我们都忘记了他的老家就在辽宁!你也看过这封信了,难道你没有什么触动吗?姚叔叔说的没错,日本人占我东北,扰我华东,对我中原虎视眈眈,中日之战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在此外患攸关之时,我们集中优势兵力,兴师动众不是为了抵抗侵略,收复失地,而是为了,为了剿灭共产党!难道党派之争比民族存亡还要重要吗?”
“住口!”左轩突然直起身子呵斥道,然后他立刻放缓了语调说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你的一言一行不仅代表你个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你该有分寸。”
司徒雪却毫不领情,她依旧倔强道:“我只不过实话实说而已,难道说实话有错吗?”
左轩知道司徒雪的脾气,他极力想要使她平复,于是转过身看着她压低声音道:“有些话说出来是会痛快,但除此以外不会有任何帮助。况且很多事情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那样黑白分明。而我们是军人,有我们必须坚持的立场,更何况作为一名指挥官,关键时刻更不能冲动和有半点的感情用事。”
但左轩的话并没能劝解司徒雪,她的心中依然激荡难平,“我只知道,姚叔叔当年弃笔从戎,怀着一腔报国热忱,得到的却只不过是一盆接一盆的凉水。所以,他终于想通了,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才会离开这支已经奋斗多年的队伍。我想他应该是回东北了,如果是那样我倒为他的选择感到庆幸。如果换作是我,我的家乡正遭受侵略,亲人们正被欺压和凌辱,而我手中的枪和子弹却不能保卫他们,那样我也忍不下去。”
左轩将双手轻轻搭在司徒雪的肩膀上,平心而论,司徒雪的这种正直和率性正是令他欣赏和吸引他的地方,然而从理智的角度他也明白这样的想法对于司徒雪现在的身份来说是多么的危险。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明白呢?可是,你能怎么做呢?像姚叔叔这样一走了之?还是放弃自己效忠的政党投入到那边?你对他们了解吗?或者拉出队伍另立门户?那和当初的我们又有什么分别?我们是军人,是国家的军人。我们的国家需要团结,我们需要一个统一的政府,听从统一的号令。所以,我们只能选择相信,相信我们的政府在巩固政权之后会履行他应当履行的职责,而我们也能够不辜负作为军人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