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堂叔伯兄弟看了二驴子一眼,叹了一口气,“这个二驴子的脾气,我还是知道的,打小就是闷葫芦一个,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往外说,但是只要他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算啦,我也是一时之气,这股火发过了,也就算了。哎~跟他这种人,嗨~算了……”
整个一天,虽然那个堂叔伯兄弟把扛旗打幡的担子交还给了二驴子,但二驴子却一直如同一个任人摆布的机械一样,别人痛哭流涕,他也跟着趴在地上,别人磕头对治丧人磕头致谢,他也跟着点头,但是脸上没有一滴眼泪,也没有一丝的表情,仿佛那只是一具抽去了灵魂的木偶。
今天请的鼓乐队还是挺给力的,每次中午,这些艺人吃饱喝足以后,都会暂时的终止一上午的各种笙管笛箫乐器的演奏,开始唱经典的地方戏曲,或者唱时下最流行的歌曲,今天演员们舍得卖力气,在演唱地方戏曲的时候,表情夸张,动作到位,可比一些电视上的演员的那张面瘫脸强出了十倍八倍,那些观众们不断的喝好声,连在灵前守孝的不少人都给吸引了过去,那几个演员又上演了一出苦情戏,刚才还张大了嘴巴,笑声不断的人们,眼里全都泛出了泪花。
谢春芳突然穿过众人,对着那些演员深深的一躬,把一叠大红的百元钞票递了过去,声音低哑的说:“谢谢各位大哥大姐,兄弟姐妹今天的精彩表演,小妹没有别的好表示的,代表主家给您加五百块钱,以表示对您们的谢意。”
那个乐队的队长,也是见多识广的,一见这种状况,当即不住的对着谢春芳还礼,不住的说着谢谢,并大声的对着手下的成员喊着:“看到了吗?这是东家对咱们的肯定啊!咱们应该怎么办啊?”
那些鼓乐队的成员齐声呐喊:“还能怎么办啊?再多卖卖力气呗!”
“对喽!咱们这乐班,跟咱要别的,没有,要力气,要绝活儿,咱可有的是,兄弟姐妹儿们,大家卖卖力气,给东家争争脸,咱们接下来给大家表演一段《王二嫂改嫁》”
他这一说,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谢春芳脸红的像一张大红布一样,低着头退出了人群。
鼓乐队的队长,不明白大家为什么笑,只以为是对接下来的表演内容表示欢迎呢,就接着介绍:“这个《王二嫂改嫁》可是我们戏班的看家班底,不到关键时刻,我们是轻易不演的,大家有人会问了,既然是你们的拿手绝活儿,为什么不常给我们演演看看呀?嗨!这我们平时也是没有办法,这出戏,是要欢笑,能逗的您笑的肚子疼,要苦情,是能让您三天想起来,还能掉眼泪,您说,这么吃功夫的活儿,我们一般人是拿捏不住的,也是大家运气好,今天,您别看我们乐班就这么十来个人,您看看,是不是有很多生脸的?对喽!今天,我们可是三个队的精英,临时拼凑成的一伙儿,老少爷们儿们,您今天可是看的三个队的精英凑一块儿给您表演呐,等一会儿,要是您看着表演的好呢,请您给我们可劲儿的拍巴掌,那是对我们的鼓励,要是不好,您也别起哄,咱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是三个队的精英临时凑一起的,肯定得需要磨合,演的不好,可不能怪我们演员功夫没到家,只能怪我们提前没有配合演练好。好嘞!老少爷们儿,兄弟姐妹儿们,父老乡亲们,话不多说,咱们现在说演就演!请您上眼喽!”
他的话音一落,锣鼓唢呐,棒子二胡一齐响起,一个年轻漂亮的妇女站起身来,气定神闲的,手捻兰花指,轻启朱唇,嘹亮的嗓音,如穿透玻璃的子弹,穿透各种乐器的合鸣,直透耳鼓,“王二嫂我这辈子呀……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十几岁就守活寡到如今那……啊……啊……啊!”
就这么一句开场白,众人就纷纷喝彩“好!好呀!嗓门儿真亮啊!”
外面的叫好声,欢乐的笑声,此起彼伏,人声鼎沸,灵前的二驴子,一个人跪在那里,仍然如木雕泥塑的一般,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和灵堂上的棺材,遗像,灵前的桌子,猪头,水果,点心化为了一体。门里门外,虽然只不过隔着一堵墙,却仿佛是界成了两个世界,门外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欢声笑语。门里,阴森冷清,漠然无声,仿佛真正的阴间一样,所有的东西都是没有灵魂的死寂。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有人大喊了一声,“哎呀!时候不早了,赶紧张罗着出殡吧,过了时辰就不吉利了。”
那边的欢声笑语,才骤然停止,纷纷嘈嘈杂杂,说说笑笑的各自归回自己的位置,忙忙碌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