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两位送货小伙儿分手,老王又想起了自己家里的那一套祖上传下来的檀木旧家具,想想自己现在,又何尝不是与自己家里那组早已被尘土覆没的檀木家具一样呢?
他摇了摇头。难道自己就心甘情愿的这么沉沦下去吗?但是,这样又何尝不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每天悠哉游哉,糊里糊涂的就能混两顿饭钱,一顿酒钱,一个人吃饱了全家都不饿。难道那种纵横商场,叱咤风云的日子,每天忙忙碌碌,不知道为谁辛苦为谁忙的日子,就一定快乐吗?
他一个人,就算赚了再多的钱,又给谁去花呢?其实,一个人的男人,生活要求,真的不高。只要有口吃的,不要求吃多好,有衣服穿,就算是废品收来的旧衣服都无所谓。有地方住,小点儿破点儿也没有关系。他这一年多来,随时大水都可以把他冲走的桥洞子,保安随时过来撵的公园里长椅,夜猫子凄厉鸣叫的坟头边,蚊子多的能吸干人血的河边的草坑里,没有他不能睡的地方。为了寻找他的仇人,什么样的苦,他都吃下了。但是,地球那么大,一双眼所能看到的地方太小。人群那么多,却见不到想寻找的那一个人。他遍体鳞伤,饥肠辘辘,始终却一无所获。他累了,也失望了,在这人海茫茫的世界里,随便的找了这么一个地方,不在乎城市的大小,人口的多少,只要有他栖身的地方,随便的有他一口饭吃,他就知足了,就这样了此一生,又能如何?
他准备蹬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继续回他刚才倚墙观天的地方,继续他的神思天际游。
可他回到老地方,还没等他坐下,就跑过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光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叽里咕噜的转着。看着老王甜甜的问:“爷爷,您是不是爷爷奶奶们说的那个不坑秤,给价高的收废品的爷爷?”
老王立刻就被那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和甜甜的小嘴儿融化了,他眯着一双本就睁不开的细眼,咧开大嘴,连最后面的大槽牙都露出来了,“对!对!对!小朋友,是你家里有废品要卖吗?”
小光头点了点头,“我家捡了好多的纸箱子,水瓶子什么的,”说着,他伸出两个胳膊,使劲的往后伸展,以显示东西多的,他都抱不过来了,“”早就有爷爷奶奶们告诉我家,说有一个给钱公道的收废品的爷爷,想要卖废品就卖给您,可总也找不到您,今天有一个阿姨告诉我,说您今天在这里呆着了,我刚才来了好几趟了,都没有找着,这趟可算是碰着了,爷爷,您跟我去我们家里收吧,往后,我们家捡的废品都给您留着。”
“哎!好的,小朋友,你坐到车上来,爷爷拉着你过去。”老王笑眯眯的蹲下身子,想要抱那孩子上车。
那孩子却跑开了,“不用了爷爷,我们家离这里挺近的,我在前面给您领路。”
说着,小光头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向着樱花小榭后面跑去。老王赶紧蹬上三轮车在后面追赶,“孩子,跑慢点儿,小心摔着。”
他记得,在樱花小榭的后面,还有一片城中村,一片低矮破旧的房子,你很难想象得到,就与这日本风情的花园洋房一墙之隔,竟然还有这么一片棚户区,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国家一直在大力推动棚户区改造的原因吧。
这一带的路,因为一直都在说要拆迁,却因为种种原因,老是实行不了。所以就一直也没有修,以至于道路坑坑洼洼,一下雨,到处都是积水。
显然小光头对这一带的路很熟,他一路蹦蹦跶跶的在前面引路,老王在后面蹬着三轮紧追,可是,因为道路实在难走,老王感觉三轮车都快要颠散架了,仍然追不上他。
穿过好几条小巷,小光头才在一个小院子门口停下,站在门口等着。小巷并不宽,若是汽车的话,稍微宽一点的,就连巷口都进不来,两边的房子,高高低低的,全都显得破乱不堪,老王感觉还不如农村的房子修的漂亮呢。想想也是,这地方说不清什么时候就拆了,谁还会傻到花钱重新装修呢?
也不能说,在这里住的,都是穷人,有些人家,只要是一拆迁,立马就变成了百万千万的家产,不得不说,这几年,各地方可是出了不少有钱的拆二代,那家伙,花钱跟流水一样,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但是,看样子,小光头家确实并不富裕,从老王一进屋,看那屋里简陋的陈设,就能看出来。
现在的太阳,正在努力的洒进这个小院,但是,屋内的光线,却着实有些昏暗,就差需要开灯才能看清屋子里的状况了,屋子里的桌椅板凳,好像都是从别人那里捡来的,没有一件像是配套的,桌子上的电视,还是那种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现在正在雪花凌乱的播着多年来都在重复播放的神剧《西游记》。一个煤球炉子,在这酷热的夏天里,竟然还放在屋子里,连着弯曲的管道,通到屋外,炉子上面一个熬药的砂锅,正在“吱吱”有声的响着,冒着缕缕的热气,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在屋中弥漫着。在凌乱不堪的床上,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头发凌乱的倚在被子上,那个小光头正在她跟前指着老王说话:“妈妈,这位爷爷就是爷爷奶奶们说的买卖公道的爷爷,我找了好几趟,才找到,以后咱家捡的所有的废品,就都卖给这位爷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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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小一个孩子,家长就放心的让他自己到处跑?原来他妈妈生病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