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有并没有参与妞妞的安葬,他不敢再去看孩子那如纸一样苍白的小脸儿。
他不知道,小段和小娟两口子,将怎么处理妞妞的遗体。
他只记得,他们老家,有一个旧的习俗,就是像这种尚未成年的孩子,是不能大办丧事,封棺大葬的,甚至是不能埋进祖坟的。
过去的年代,因为生活条件恶劣,很多习俗,也显得非常的野蛮,不知道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有没有改善?
在王家有幼小的记忆里,那个时候,正在壮年能挣工分的大人,尚且不能吃口饱饭,所以,属于无用生命的老人与孩子,更是饥一顿饱一顿,天天都在为吃什么东西,才能够填饱那空空如也的肚皮而发愁。
他记得很多人,包括他自己,都是经常因为吃了不容易消化的东西,撑得肚子,就像西瓜一样的滚圆,那胳膊腿的,乍看上去好像挺粗的样子,可是用手指稍微的捏一下,按一下,就会出现一个深窝,半天都不能反弹起来,就像没有蒸熟的发面馒头,那都是因为饥饿导致的浮肿。
所以,在那个年代,饥饿和疾病,导致很多孩子都来不及成年,就早早的夭折了,不像现在,为了救孩子的生命,几乎每家都会倾尽家财,全力以赴,所以,这些年来,已经很少见到一个孩子过早的离世了。
随着经济的发展,很多旧的习俗,都已经被改变了,他不知道,那个让他一辈子噩梦的习俗改了没有?
王家有永远忘不了,在他的哥哥小狗子,还活着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曾经是对他那么的疼爱,可是,等他死了之后,怎么就能忍心把他那幼小的身体,埋进那个人人谈之色变的乱葬岗子去?而且还是连个薄皮棺材,都没有一个?
当时他父亲是深夜背着小狗子去埋的,那个地方,荒无人烟,瘆人的很,幼小的王家有饶是胆大,也没敢跟了去。
但是第二天白天,王家有还是叫了二秃子,三傻子等几个胆大的小伙伴,陪着他一块去了那里,想要看个究竟,到底要看什么,连王家有自己也说不清楚。
村子里好多来不及成年就夭折的孩子,都是埋在这里的,每到黑夜,这里都会传出难听的,让人听了毛骨悚然,寒毛发乍得声音。别说小孩儿,就是大人,想要来到这里,都是战战兢兢,约好好几个人才敢来的。
王家有和二秃子三傻子几个,每人拿了一把砍草的镰刀,这个时候,小孩子也是不闲着的,不论上学不上学的,只要是在家里待着,就要拿起镰刀,背着柳条小筐,去地里拔野草野菜,野菜可以拿回家做饭吃,野草就送到生产队,可以按斤给换算成工分。
他们几个小孩子,拿着镰刀,战战兢兢,两条腿打着哆嗦,互相说着壮胆的话,慢慢的走近那个乱葬岗子。
他们刚一转过一个小岗子,正要继续往更高的地方爬,二秃子突然“妈呀!”惊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吓得王家有、三傻子他们几个,全都趴在了地上,可他们并没有见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瞎叫唤什么?别没事儿一惊一乍的,自己吓唬自己。大人们都说了,大白天的,有太阳在头顶上照着,就算有鬼,他也不敢出来的。”王家有埋怨他说。
“二驴子,你看,这是什么?”二秃子声音颤抖的指了指他前面的不远处。
王家有他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离着二秃子坐的地方,大概有三四步远的地上,有一根一揸多长,中间细长,一头稍小,另一头粗大的棒骨,反着白惨惨的光,躺在闪着点点金光的沙土地上。
“嗨!不过就是一根狗骨头嘛,有什么好怕的?”三傻子大大咧咧的走过去,把镰刀交到左手,右手把那根大骨头拿起来,耍酷似的抡了抡,“嘿!这东西打人的时候,当个锤子使,呼呼挂风,真威风!敲在脑袋上,肯定特别疼。”
他说着,真的把它当锤子似的敲向同行的二楞子脑袋,“不信,你试试,疼不疼?”
“别拿那玩意儿对着我!”二楞子挥起手里的镰刀,迎面挡了过去,“铛!”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甚至在刺眼的阳光下,都能看到骨头在和镰刀相撞时,闪出串串晶莹的火星。
“真棒!这宝贝我收了。”三傻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把那根大骨头插进自己的腰里。
“这里看来是个宝藏啊?得再好好找找,看看还有什么其他宝贝没有?”三傻子说着,当先往上面爬了上去。
那松软的沙土,在他后面,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走吧!没有什么!谁不敢上,谁是胆小鬼!”二楞子也随后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