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颜一觉睡醒,九苍和赵青阳还没有回来,偏偏这姑娘又是个闲不住的,在家里待着无聊就非要拉我先去山上找人参。
我见这姑娘对人参这么感兴趣,就暗中用法术帮她搜索有人参的地方,再将她带过去,好让她体验一把亲手挖人参的快乐。
爬上一座山的半山腰,乐颜眼尖地留意到路右侧一株开了红色小花的植物,欢喜跑上去,弯腰用手机拍照识图:
“这个看起来像人参哎!绝对是人参,我就说嘛,这山上肯定有好东西……就是信号不太好,流量一点也不好用,半晌都识别不出来。不能拍照识图,又怎么能百分百确定这玩意是人参呢。”
我拿着小铲子递上去:“管它是不是,先挖了再说。”
乐颜接过工具讲究地阻止道:
“哎这可不行,听说人参是会跑的,得先用红绳绑住它才能开挖,不然挖不出来东西……哎呦我去,我们出来的太急怎么忘记准备红绳了!”
我无奈叹口气,这个小迷糊,就知道指望不上她。
正当我考虑要不要把血绫解下来救个急时,一道清澈的女孩嗓音突然从南边树丛后传了出来:“你们是在挖人参吗?”
我和乐颜下意识扭头望过去,只见一背着竹篓的蓝衣小姑娘穿过大片杂草,朝我们快步迈过来,脸上挂着震惊的笑意:“别急!那是三千年的老参,有灵性,我身上带了红绳子,我帮你们一起挖!”
说着,热心肠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截红绳,在乐颜跟前停步,把绳子送给乐颜:“你会系吗?”
乐颜傻乎乎地怔了半晌,摇头:“不会。”
蓝布衫小姑娘活泼道:“那我给你系!”背着竹篓蹲下身,手法娴熟地在人参枝干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现在就可以挖了,人参怕红绳,绑住就跑不掉了。”
乐颜反应慢半拍地点头:“嗷……你是?”
小姑娘天真地朝她笑笑:
“我叫陈悦,村长的侄女,今天上山是来采药的!两位应该就是从大城市过来采风的客人吧!中午我听村长二叔说过,对了,你们中午的饭菜有两道还是我做的呢?怎么样两位姐姐,我手艺不错吧!”
“哦你是村长的侄女啊!”乐颜恍然大悟,明白过来:“怪不得你一见我们就这样热情呢!”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挠头,嘿嘿一笑:“村里人我都认识,两位姐姐面生,我一猜就猜到两位姐姐的身份了。”
我探头看了眼小姑娘背篓里的东西,“都是些中草药,你还懂中医啊!”
小姑娘乖巧道:“是我们本地祖上传下来的山医,和中医的治病理念有点不一样,我看过中医书,有些和我学的山医是相通的,但有些治疗手法截然不同。”
小姑娘说着,把背篓放下来,从背篓里取出一枚形似蘑菇的植物,耐心给我讲述:
“这是我们山里的草药,看起来像菇子,但却不是那东西,也不生长在树根上,只长在石头缝里,我们本地人,叫它石蛋,山医称它为化古子,对积食胃痛特别有效。
使用的时候,要把它煮得七分熟再吃,才能发挥出所有药效,五分熟或是全熟,就都没有疗效。
中医用药讲究取其精华,要把药煎得透透的,然后服用药汁,可我们山医用药,大部分药材都是不能全熟的,全熟的叫食物,火就会烫死药灵,药就不管用了。
不过,之所以我们山医和中医用药方式有差异,并不是因为中医用药方式不对,而是我们所使用的药材有三分之二都是本地独有的,这些药材甚至都没有被记载进中医的医书里。
连我从小辨认药材,靠的也全是老师的口传,现在村里,能认全这些药材的,也就只有我了,等我老了,我再把如何辨识山中药材的方式告诉我的徒弟。
我们山医,是没有机会传扬出去的,我以前也想过,把我知道的山医理论知识,还有我的经验编辑成册,做成书……可是,嘿嘿,我识字不多,写字也不漂亮,就,没办法了……”
“原来是这样,果真一方土地养育一方人。”我低声感慨。
小姑娘重重点头:
“对,我老师也这么说过,他说山医在我们这里有用,可在外面就未必有用了,一个是药材的问题,一个是体质的问题。
山里人肯定比外面的人体质要好些,而药材,山医所用的药材大部分都在这片山脉里,出了这片山脉,外面或者其他山,都是找不到的。
所以,即便传扬出去了,我们山医也不能发扬光大……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们山医相信,药,都是有药灵的。
而药灵都是山神娘娘赐予我们的,山神娘娘保佑大山里的人,这才赋予药灵治愈人体的能力,我们的药出了大山,就会失去药灵,就不管用了。”
“哇,还有这个说法。”乐颜感兴趣地席地坐下,小姑娘垂头失落:“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山神娘娘好像打盹了,我采的药,效果都不是很好。”
我伸手拿出一株新鲜翠绿的草药,看着枝叶上那稀薄的灵息,无奈叹气:“山神娘娘,恐怕自身难保。”
药灵这样稀薄……用不了多久,山内的药,就会因为山神娘娘的逝去,而药效全无。
这对山里的人来说,又是一个不小的灾难。
小姑娘咬唇,犹豫片刻,道:“对啊,现在山里妖魔横行,鬼怪肆虐,山神娘娘要是还在……肯定不会纵容妖魔在山内做坏事的!”
“妖魔鬼怪,说的是……绿度母菩萨吗?”我故意问她,她点点头,提到绿度母菩萨就气得眉心拧成一团:“那才不是菩萨呢,那根本就是个恶魔!害死我姐姐和妈妈的恶魔!”
“啊?怎么说?”乐颜好奇追问。
小姑娘见时间还早,就索性也席地坐下去,和我们忿忿不平道:“我的身世,听起来有点乱……但你们可千万别惊讶,别乱,我也会尽量说明白点!”
我蹲下去,“好。”
小姑娘说:
“我妈妈……其实是被拐骗到山里来的。我和我姐姐,是同母异父的姐妹,我妈妈那时候,在村里,被叫做种女,就和家里的种猪一样……负责给村里传宗接代。
我妈妈三十岁才生下我,那时候我姐姐已经十二岁了,我姐姐是我妈妈刚被拐来那年生下的孩子,原本是龙凤胎,但哥哥被人家收养了,姐姐就被人家遗弃了,后来我姐姐被陈家当做童养媳收养了,这个陈家就是我堂伯家……
我也不是陈家的亲女儿,我是我爹收养的,我爹也是山医,当时他就想培养个接班人继承自己的医术手艺,说挑个姑娘培养,省心。
但我爸在我三岁那年就过世了,再往后,我就被二叔和老师轮流着抚养,我亲妈死得早,刚生下我就撒手人寰了,我爹说,她是过度生产,活活累死在产床上的。
因为我和我姐姐都在陈家,村里陈家人都住在一块,所以我打小就跟姐姐一起玩,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姐姐始终在我的生命里顶替着母亲的角色,但记忆中的姐姐,一点也不高兴……
她总是会对着窗户外的那棵大树发呆,等我长大些了,她才告诉我,我们妈妈的事,还有……她曾看见妈妈的冤魂回来找她,就是村里遭天谴那些年。”
“冤魂?”我错愕与乐颜相视一眼,乐颜也诧异道:“你姐姐有阴阳眼?”
小姑娘摇头:
“不是,我姐姐没有阴阳眼,我妈妈,是放心不下我姐姐,才回来看望我姐姐的。
我姐姐告诉我,其实,十五年前,村里大面积死人,根本不是天谴,而是那些死去的女人们又回来了。
村里的一部分老东西不是人,几十年来拐骗了不少无辜少女进山为他们传宗接代,有的被折磨死了,村里那些人就草草将她们丢去乱葬岗,他们造孽造多了,所以被他们害死的那些女人就回来报仇了。
他们口中的天谴,其实是亡魂复仇,她们杀光了村里曾经把她们当成生育机器的男人,那段时间,村里飘着的,到处都是无辜冤魂,她们不伤好人,还总会回去看望各自的儿女,我们的妈妈也不例外……
姐姐说,我还在襁褓的时候,妈妈抱着我,唱过歌,妈妈唱歌很好听,如果不是被骗进深山,妈妈肯定会是个特别出色的大歌星!
但好景不长,前任村长给绿度母菩萨烧香,求菩萨显灵镇压鬼魂,姐姐她亲眼看见绿度母菩萨像里飘出来一个全身长满黑色羽毛的厉鬼,她吃了村民们的供奉,还吃了我们的妈妈……
她和大伯,和前任村长都说过绿度母菩萨像里不是菩萨,是鬼,可却被村长污蔑得了失心疯。”
全身长满黑色羽毛的厉鬼,是须莲鬼母无疑了。
我心情沉重地默然不语。
乐颜搓了搓肩膀:“拐骗,报复,奉鬼,这也太可怕了吧!”
小姑娘看了我们两个一眼,又补充:
“两位姐姐别怕,现在村里已经没有人再干拐骗无知少女进山的坏事了,当年骗人的那些坏蛋们,还有害人的那些男人们,都被那群女鬼给杀干净了,前任村长也早就遭了报应,自作自受死了。
现在的村长,我二叔,是个好人,我们村里活下来的,都是守法的好公民。”
话虽这么说,可乐颜还是下意识往我身边挤了挤,搂住我的胳膊害怕发抖。
我静了静,问:“那你姐姐,又是怎么死的?”
小姑娘脸色越来越难看,垂首低声道:
“那会子姐姐还小,到处在外逢人就说绿度母菩萨不是菩萨是妖怪,大伯一家为了保护她,只能把她关在家里,不许她再出门。
可是五年前,大伯唯一的儿子突然死了,姐姐认定大伯的儿子是绿度母菩萨害死的,就拿着斧子要去劈了绿度母菩萨的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