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里尔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镜子,表情平静。
镜中呈现出一张苍白的脸,完全漆黑的双眼在颧骨上方安静地停留,鼻梁高挺,嘴唇浅薄,抿成一条线。宛如雕塑,被凝聚在昏暗的光线下方。这张脸与他过去的并无什么区别,在面无表情时都是一样的冷冽,在微笑时也并不显得温和。
唯一的区别只在于,这张脸——或者说,这些攀附于骨架上的血肉,是他花费七天时间一点点用灵能堆砌而出的。
它们货真价实,是他的血肉,从生理意义上来说,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活着的人了。
“我已经开始怀疑医学了,教官。”雅伊尔济尼奥·古兹曼说。医官站在他身后,面容上的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一种麻木的冷静。
卡里尔转过头来,对着他歉意地笑了笑:“很抱歉让你经历这一切,雅伊尔济尼奥。但是,你还是可以继续相信医学的,我的情况.属于极少数中的极少数。”
“就像你的身高一样吗,教官?”古兹曼颇具幽默感地问,他苦中作乐地耸耸肩。“好吧,我想,我应该试着努力说服自己,作为一个特例,伱的情况并不能说明什么。”
“最多只能说明我是个灵能者。”
“强的可怕的灵能者——第三连的费尔·扎洛斯特可没办法做到这种事,教官,而他差不多已经是我们中最棒的灵能者了。”
“你把我划分出去了,雅伊尔济尼奥。”卡里尔挑起眉。“怎么?我只是出去了一趟就不属于人类了吗?”
古兹曼没有回答这句话,他的表情代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那是一种想笑又不敢的复杂表情,充斥着对卡里尔·洛哈尔斯这特殊幽默感的认同,以及某种担忧。
“这儿可没有其他人。”卡里尔说。“所以,如果你想笑,那就笑吧,雅伊尔济尼奥。我的幽默感虽然很可怕,但这个笑话应该还算不错?”
医官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样的平静持续了几十秒,当他再度将手放下来的时候,医官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
至少是表面上的平静。
“如何?”卡里尔期待地看着他。“你至少要对我的笑话做出一个评价来吧,雅伊尔济尼奥?”
古兹曼终于大笑起来。
他想,这种一环接一环的笑话要比那些一句话便能讲完的可怕得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讲笑话的人就像是在埋地雷,连环的地雷区当然比单个的要难处理得多。
而听笑话的人则是负责排雷的人,你永远也不知道敌人会在什么地方埋下可能产生连锁爆炸的诡雷。只要它被引爆,余波便会接连不断地产生。
想到这里,医官不由得笑得更大声了一些——在这个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幽默感似乎比他们的教官要来的更为可怕。
这件事让他近日因持续检查累积起的压力一扫而空了,但也带出了另一件事。
带出了他原体的声音。
从他身后传来,平静且清晰。
“什么事情如此好笑,雅伊尔济尼奥?”
笑声猛地一滞,‘墓地’之内再度陷入寂静。医官瞪大眼睛,看向表情平静的卡里尔,后者微微一笑,什么话也没说。
雅伊尔济尼奥在短暂的沉默后立刻转过了头,果不其然地在黑暗中看见了第八军团的原体康拉德·科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