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叹了口气,站起身,眺望着苍茫夜色下的杜陵,悠然说道:“皇图霸业今何在?不胜人间一场醉。就连帝王伟业都能在时间的消磨之下归于一片尘土,你我孜孜不倦予以追求的些许利益又算得了什么呢?若干年后,你我皆与这草木同朽,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回过头,看着程咬金,目光前所未有的真诚:“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你我都算得上一时之人杰,总该在活着的时候去谋求一些在死后依旧可以不朽的东西。”
程咬金沉默良久,问道:“你指的是什么?辅左一代贤主,成就一世名臣?”
房俊摇头,上前从程咬金手中取过酒囊,喝了一口,目光灼灼道:“王朝兴灭,皇权更迭,在这永恒宇宙之中不过是眨眼一瞬,算得了什么呢?我们应该做的是在永无断绝的华夏血脉之中留下一些东西,让它随着血脉的繁衍而万古流传,即便千年、万年之后,子孙后代的血脉之中依旧留有我们的痕迹。”
“世叔,站的不妨再高一些、目光不妨长远一些,我们享受着帝国带来的荣华富贵,多多少少都应该有一些家国之念。”
程咬金沉默良久。
他知道房俊的志向是什么,也知道房俊要做的是什么,以往他觉得那些东西太过遥远、太过虚无缥缈,没有到手的利益来的实在,不能予人满足感与成就感。
但是现在,在这星空之下,远望着荒芜一片的帝王陵寝,他忽然有些心动。
当然,也仅仅是略微动了那么一下,旋即便恢复如初……
从房俊手中夺回酒囊,灌了一口,道:“说说看,陛下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房俊道:“凉国公,安西大都护,世袭罔替。”
与晋王所开出的“齐王”以及一系列条件相比,皇帝的价码差距甚大,但程咬金面色却前所未有的郑重。
仔细想了想,他沉吟着道:“我要考虑一下。”
房俊颔首:“这是自然,但在下奉劝您一句,最好尽快做出决定,因为……晋王蹦跶不了几天了。”
程咬金霍然一惊,铜铃也似的双眼瞪圆:“你这话什么意思?”
房俊笑道:“正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孟子在一千年前就明白的道理,难道您却不懂?”
程咬金恼火道:“放屁!现在‘亲戚畔之’的是陛下,‘天下之所顺’的是晋王,故而晋王攻陛下则必胜!”
房俊却再不多言,只说了一句:“不要被表象蒙蔽了智慧的双眼,您不妨回去仔细思量,我等你的消息。”
言罢,走到自己的战马旁边解开缰绳,飞身上马,大喝一声:“驾!”
战马放开四蹄,在杂草荒芜的道路上飞驰,亲兵追随他的背影扬长而去。
马蹄声在荒芜的帝陵左右回响,程咬金立在原地,面色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