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闷哼一声,身子猛得一弹。
黑大个迅速收回血淋淋的匕首,若无其事地答道,“没事。”
说完转身就走了。
铁大全不赞成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周瑾反正是个马上就要死的人了,身上多一个伤口少一个伤口结果都一样。
把周瑾抬下飞机,扔到离跑道不远的荒草丛里,客客气气地说道,“周队长,不好意思了,我这也是没办法。”
周瑾虚弱睁眼,看着他努力说道,“你不用对我不好意思。只是你这么一个有本事的人跟着徐禁能有什么好前途,你这么做未免太对不起你自己。”
铁大全面无表情,对他的话不予回答,转头看了看,发现搬运东西的人都已经上了飞机,便不再耽搁,带着另外那人快步回去。
走出十几米后忽然回身,抬起手对准周瑾连射两枪。
周瑾本就伤得极重,把他扔在这荒郊野外,不用多管,过一会儿他自己就断气了,铁大全做事谨慎,又再加上两枪作为保险。
这回周瑾必死无疑。
回到飞机上后就见黑大个独自站在舱门附近,轻轻活动着自己的手腕,一脸的若有所思。
铁大全看他一眼就要侧身而过。
黑大个却又叫住他,“姓周的已经处理掉了?”
铁大全懒得和他多说,只嗯一声。
黑大个迟疑道,“那他肚子上那个伤口……”
铁大全挑挑眉,淡淡说道,“心口连中两枪,肚子上有没有伤口都无所谓了。”
黑大个张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其实是想问你看那个伤口正常吗?刚才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匕首扎下去的手感不对。
他今天已经有两次觉得不对了,第一次是再驾驶舱门口朝周瑾挥拳的时候,莫名其妙拳头就偏了方向,仿佛是胳膊被一双看不见的手从旁推了一把;第二次就是刚才,他为了泄愤,用匕首给了周瑾一下,等铁大全把人抬下飞机后,却是越回味越觉得那一下的手感不大对劲,仿佛是扎下去的时候碰到了骨头,问题是人的肚子上应该没有骨头才对。
自己站在这里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现在人都死了,继续想下去也不再有什么意义,干脆摇摇头,把这事抛去了脑后。
……
离跑道不远的荒草丛里。
周瑾的身体缓缓动了动,好像是努力想抬起头来,但是没能成功,只能虚弱开口,“小……小薛同志?是……是你吗?”
石韵的胳膊上挨了一下狠的,又带着这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帮周瑾挡了两枪,疼得浑身都在哆嗦,冷汗直冒,咬紧牙关忍疼,过了半天才勉强把手里抓着的一条带着两个子弹孔的大猪腿扔到一旁,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是我!”
系统颤声问道,“你还好吧!撑得住吗?”
它刚才眼睁睁看着石韵伸胳膊帮周瑾挡了一匕首,又用伤臂拖着条猪
腿追过来,帮周瑾挡了两枪——这绝对是胳膊要废的节奏啊!
石韵咬牙不答,额头上大滴大滴的冷汗滚落,真的要疼死了。
系统急得声音一个劲发颤,“疼——疼死了吧?”
石韵回答它的是一个哆嗦。
系统貌似是狠了狠心,咬牙告诉她,“忍一忍,坚持住!我有办法。”
下一秒,石韵就觉得胳膊上的剧痛在迅速缓解,疼痛或者说是整条左臂的感觉在逐渐消失。
五分钟后,她整个感觉不到自己的左胳膊了,好在可怕的疼痛感也随之消失。
抬起右手抹去快要流进眼睛里的冷汗,呼出一口气,问道,“两岁,你怎么做的?”
系统语气沉重,“我麻痹了你整个左臂的神经。虽然能止疼,但以后这整条胳膊也不能用了。”
石韵这会儿顾不上这些,匆忙用衣服扎住胳膊上的伤口后就去查看周瑾的情况,一边万分庆地告诉系统,“幸亏有你,不然我非得被疼死不可。”
系统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直都知道石韵想得开,却没想到她能想得这么开,现在这样确实是不疼了,可是以后这条胳膊不能用了怎么办,难道她要当独臂大侠?!
石韵连着五分钟没有默念【看不见我】,所以周瑾已经能够看到她。
看看她发丝凌乱,一脸尘土混合着汗水还有血迹的样子,再看看突兀出现在两人身旁的一条膘肥肉厚,红白相间的新鲜猪腿。
周瑾有些茫然地张张嘴,轻声道,“小……薛,这……”即便他这时的精神已经有些恍惚,但也觉得和一大块猪肉躺在一起的感觉不怎么好,不由露出点嫌弃,“这是什么?”
石韵,“这是放在那筐白菜下面的猪肉,下面人拍徐禁马屁也是煞费苦心,送菜来都是搭配好的,这一筐配的应该就是白菜炖肉,你可别嫌弃它,幸亏有这条猪腿,我拿它帮你挡枪,铁大全才没发现,要是用别的东西挡,听声音就能听出不对。”
周瑾张张嘴,一是脑子昏昏沉沉,二也是无话可说。
石韵问道,“周队长,你感觉怎么样?”
周瑾苦笑,轻声答道,“恐怕不大好。”
他身上有多处骨折,还有内出血,即便没挨那两枪,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系统给出了同样的判断,最后黯然说道,“别说你现在胳膊不行,就算行,他这个样子也不能随便移动,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救援。周队长能不能活下来只能靠运气,希望老吴他们上报及时,上面的人能尽快追踪到这里。”
石韵沉默。
舍生忘死地追击,拼尽了全力,然而眼看就要成功的时候却功亏一篑……
徐禁坏事做尽,依然能够大摇大摆地坐着飞机离开,周瑾和他的队员殚精竭虑,奋勇拼搏,徐胜利为了报仇隐忍潜伏,最后却死的死伤的伤。
现实总是能够在不经意间彰显出它近乎冷漠的公正,任何人做事都有成功率,不论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也不论你是在伸张正义还是在为非作歹,运气好的时候就成功,运气不好的时候就失败。
时也,命也,运也,非吾之所能也。
不远处的跑道上,飞机起飞的轰鸣声再次响起。
周瑾缓缓抬起头看着飞机在跑道上越跑越快,最后飞向空中。
石韵这会儿也觉出了浑身的疲惫,精疲力竭的捂着左臂歪歪扭扭地和周瑾一起斜倚在杂草堆里,一起看着那架飞向空中的飞机,轻声问,“什么感觉?会不会有点觉得不值得?早知不追来了,白费工夫,估计还得把命搭上。”
周瑾好像是很轻地笑了一下,“不会。”
还是那就话,尽力就好,尽了力就无愧于心。
石韵侧头,发现周瑾慢慢垂下眼帘,仿佛是就要昏睡过去了。
石韵很怕他会一睡不醒,用没受伤的手推推他,“周队长,别睡,坚持住,会有人来救援的。千万不能睡,睡着就醒不过来了。”
周瑾努力睁开眼,却是为了安慰她,“没关系,醒不过来就算了,干我们这行的,随时都要做好会牺牲的准备。”
石韵仰头望着那架渐渐远去的飞机,心思放空,什么都不想,但还是胸口发闷,眼眶有些酸涩。
系统,“我感觉好闷,要喘不上来气了。”
石韵,“别闹,你不需要喘气。”
系统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抗议她物种歧视,强调自己可以有精神上的喘气,而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飞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远,四野渐归寂静。
石韵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悠远绵长的唱腔:
“壮志撼山岳,雄心镇深渊,
千难万险只等闲,似尖刀插进威虎山,
…………
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
…………
你我甘洒热血写春秋!
……”
是周瑾在唱,只不过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石韵的耳畔只剩下袅袅的余音:
“壮志未酬誓不休……你我甘洒热血写春秋……甘洒热血写春秋……”
周胜瑜曾怀疑他小叔外表是个铁血军人,内里实则是个文艺青年。因为他私下里会背徐志摩的诗,会弹喀秋莎,还会读索尔仁尼琴。
原来样板戏他也擅长。
石韵眨眨干涩的眼睛,仰头望着天空,灰蓝色的天空高远无垠,有不见尽头的缕缕白云以大写意画的风格伸展飘摇在空中。
石韵心中似有所悟。
“两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