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北斗去到西兵火车站,扒上了闷罐子车,去到南方谋生。华印从县里回来后,见那窗户是被撬掉的,知有人放了北斗,怕有人向领导要求追究他失职的责任,正要求进步呢,不敢让自己身上有灰星子,便找个门里人帮忙,垒上了那窗户。
转眼到“霜降”,庄稼人开始刨晚红薯、晒红薯干。老百姓,每人每年分几十斤小麦,只够逢年过节、招待客人用,全靠吃红薯、红薯干生活;办稍大事花钱,也靠卖红薯干。红薯干是农民的命根子、钱袋子。
这是一块昨天刨完的红薯地。一蛋蛋黑黢黢的红薯秧堆在垄里,一个个红薯坑旁堆着土,一嘟噜一嘟噜红薯堆在土堆旁,地里散发着泥土味儿。几个妇女在择红薯,被择净的红薯堆在垄里。
此时,队里在分红薯:程满监工;会计看账本,喊斤数,写纸条;几个妇女往大筐里装红薯;保管员扶大秤;两个壮汉用杠子抬红薯筐;分了的红薯堆上压着纸条。
正分着,汪宏泰在西坡看完麦岀苗的情况,从地当间走到分红薯这儿,看看压在红薯堆上的纸条,又看一眼面前的红薯,见块小,沉了脸。那程满知下户该分书记家的了,见他不高兴,知他嫌块小,想:书记让自己当队长,这是多大的恩呀!自己没本事给他个金砖报恩,但给他分好红薯的权力还是有的,于是便对会计说:“把书记的号隔过去!”书记忙给大家散烟,和大家说着闲话,看着往下分,见面前的红薯块大了,又给大家散了烟,便走了。队长知其意,便让会计把这片红薯分给了书记。下一片是小块红薯,赶到根旺家的号。这片红薯就分给了根旺家。
天擦黑,放工了,社员们都慌慌张张跑到红薯地里认号。根旺找半截地,才找到自家的号,一看红薯,愣那了,停会儿,见上家红薯好,便走过去,看纸条,见是宏泰的,感到奇怪,想:自家和书记又不挨家,红薯咋会分挨着呢?他想想,明白了;书记错号了。他拉一蛋子红薯秧盖着红薯堆,去找队长讨说法,没找到,只得回家喝汤。
根旺沉着脸进了灶屋,见一家人正喝汤,叹一声,蹲在锅对门。柳俊盛碗饭、拿个馍,递给他,问叹啥咧。根旺说:“气死人!”把分红薯错号、自家分到小红薯的事说一遍。柳俊问:“谁错号咧?”根旺说:“人头!书记!老天爷!”柳俊愣一下,说:“那不中!喝罢汤,咱一窝子得找队长说理去。”根旺说:“中!”便勾头喝起了汤。
春晖听了这话,说:“书记当恁大的官,这点便宜也占,真是财迷!”仙枝正给坐在“座座坡”里的孩子喂稀饭,停了勺,瞪着春晖,说:“哪显着你说话呀!不吭气不会当你是哑巴!”春晖“嘿嘿”笑笑,勾着头,喝汤。
春潮蹲在锅台旁,想:书记错号,肯定是队长的点子。若找队长说理,书记早晚得知道。那就把书记得罪嘞!人家巴结还巴结不上书记呢,不能因为这点事得罪书记呀。想到这,他就端着碗、拿着馍,到大门外吃喝去了。
肖环知道男人想的啥,正给坐在脚脖上的小孩喂稀饭,停了手,瞥根旺一眼,说:“去恁些人弄啥!又不是去打大架。恁孩拙嘴笨舌的,去了也不会说个啥。俺哥是官,懂得多,会说,去说说不妥咧吗!”
雪梅坐在小板凳上,伸着腿,也让妮坐在脚脖上,给她喂稀饭;听了这话,寒着脸,说:“恁哥咋恁会说呀?比别人多长张嘴是不是?这要是去吃好面馍,看谁比谁跑得快!光也不说拙嘴笨舌、不去、叫恁哥去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