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新岁,大雪纷飞,银装素裹了这莽莽山河。
杨炯手持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阔步迈入自己的营帐。只见那叶枝,身披一袭厚实大氅,正蜷缩于炭盆之前,炭火映照着她的脸庞,忽明忽暗。
叶枝抬眸,瞧见杨炯进来,原本黯淡的双眸瞬间亮若星辰,待目光触及杨炯手中那盘饺子时,鼻头陡然一酸,眼眶中雾气氤氲,险些落下泪来。
“怎的起身了?军医不是千叮万嘱,不可随意动弹么?” 杨炯眉头轻皱,眼中满是关切,将饺子搁在一旁,作势便要将她抱回床上,那动作轻柔得仿佛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小心。
“我在床上躺得实在倦了,就想稍稍活动一番。” 叶枝轻声说着,好似寒夜中渴望温暖的孤鸟,眼眸之中隐隐浮现出一丝恳求之色。
杨炯伸到她腿弯处的手猛地僵住,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中满是担忧,沉声道:“你确定自己能行?可别逞强,你这身子还虚弱得很。”
叶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刹那间,只觉有人如此关怀自己,心中满是温暖与满足。
她浅笑看向杨炯,嗔怪道:“你再这般啰嗦,饺子可就要凉透了。”
杨炯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也泛起一丝宠溺的弧度,轻轻将她放下,而后端起饺子在她身旁缓缓坐下。他夹起一个饺子,放在嘴边用力吹了吹,那热气在他面前氤氲散开,升腾在两人之间,随后小心翼翼地送至她嘴边。
叶枝轻轻咬了一口,饺子的香气瞬间在口中散开,她微微一怔,旋即问道:“这是你亲手做的?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手艺。”
“嗯。” 杨炯微微颔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为亲人做饭,也是一种表达情意的方式。有时候,言语太过苍白无力,一顿亲手做的饭,反倒更能传递心意。”
叶枝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略带揶揄道:“难怪你身边红颜众多。我可听说了,西夏公主与你情谊匪浅,你还做了大公主的驸马,据说和三公主也关系暧昧。还有那女将军,我瞧她看我的眼神,满是嫉妒与怨恨。你呀,可真是魅力非凡呢。”
“她是误会你是完颜百哲的宠姬,才会那般看待你,日后便不会了。” 杨炯耐心解释着,又喂了叶枝一个饺子,动作自然而流畅。
“如此说来,你把我的事情都告诉她了?” 叶枝神色平静,轻声问道,目光却紧紧盯着杨炯。
“杨渝虽是天波府之人,但她为人正直,光明磊落,断不会借此做文章。” 杨炯说得斩钉截铁,眼神中满是对杨渝的信任。
叶枝听他这般说,心中的担忧顿时消散,安心地吃起饺子来。看着杨炯那小心翼翼呵护自己的模样,她只觉这新年的饺子,滋味格外鲜美,暖到了心底。
待咬下最后一个饺子的一半,叶枝突然停下,静静地凝视着杨炯,目光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杨炯见状,不假思索地将剩下的半个饺子吃了下去,动作娴熟,仿佛这是他们之间早已形成的默契。
叶枝心满意足,望着眼前这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似有千般感慨,又好像是千言万语。
她缓缓伸出手,揭下人皮面具,露出那与李渔一模一样的面容,轻声叹道:“你看着我的眼睛,坦诚地告诉我,你的心意究竟如何。”
杨炯一脸无奈,眼中满是纠结与挣扎,直言道:“叶子,你给我些时间,也给咱们彼此一些时间,让一切都沉淀沉淀,可好?有些事,急不得。”
叶枝轻轻摇头,她的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牵起杨炯的手,悠悠说道:“你不必心怀愧疚,经此一事,我已然想通了许多。从前你给我机会逆天改命,我亦存了一步登天的心思,说白了,咱俩起初顶多算是公平交易。
唯一不同之处,便是我与李渔生得一模一样的面容,这让你的心中既愧疚又不舍,因为你也分不清自己的感情究竟是对着谁。但我能感受得到,你对我唯有愧疚与心疼,谈不上喜欢,你的喜欢皆是因我这长相而起。”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泪光,“从前我遭人欺凌,不少心怀不轨之人因我这容貌而心怀叵测,明里暗里使坏、逼迫之事数不胜数,即便如此,我也从未怨恨过自己的长相。可如今,我却有些厌恶这张脸了,它给我带来的,似乎只有无尽的困扰与痛苦。”
“你莫要钻牛角尖,事情并非那般复杂。” 杨炯眉头紧锁,试图劝解,“咱俩慢慢相处,一切自会好起来。时间会证明一切,也会让我们更加了解彼此。”
此刻的杨炯,面对这般倔强又哀伤的叶枝,真是有气无处撒。从前还能偶尔逗逗她,欺负她,可如今她这身子,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哪怕被人轻轻碰一下,估计都得缓上许久。
叶枝摇头,动作带着几分决绝,继而抬眸看向杨炯,目光中满是审视之意:“历经这么多事,我终于明白,我所求不过是你的认可。气的是那日你所言:要不是你这张脸,我定不会与你这般好言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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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依旧愤懑,不过我气的是自己没出息,没能活出个样子来见你,又没能在你面前挺直腰杆,又没能在你面前抬起头。”
“叶子,你为何总与我争这些?” 杨炯满心愤懑,却又无从发泄,只能无奈地看着她。
“要争的,旁人如何看我,我皆不在乎,可你如何看我,我却极为在意。” 叶枝情绪激动起来,声音也不自觉提高,“我不愿做李渔的替身,这让我都不知自己究竟是谁。每至深夜,我总会不断告诫自己,我是叶枝,不是李渔,可天一亮,周遭的一切都在不断提醒我,我就是李渔。时日一久,我都怕自己也弄不清自己是谁了,那种迷失自我的感觉,你能体会吗?”
叶枝说着,眼中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杨炯岂会不懂她这话中的深意,当下冷着脸,神色坚定道:“我明确告诉你,即便你成了辽国的女皇,我也不会对你另眼相看,在我心中,你就是叶枝,独一无二的叶枝,别无其他。”
“你当真分得清叶枝和李渔?” 叶枝转头质问道,目光紧紧锁住杨炯,似要将他看穿。
杨炯并未接话,反问道:“好,那我便顺着你的思路推断。你想回辽国,继续做你的太子妃,再历经千难万险登上皇后之位。那我问你,你假怀孕之事已瞒不下去,今后大概率也无法生育,你要如何坐稳太子妃之位?
没有孩子,又怎能成为皇后?再者,我实在不明白你的想法,即便你成了皇后又能怎样?能改变什么?长安距析津府,相隔数千里之遥,你我日后基本不会再见,就算见了,你成了皇后,对咱俩的关系又有何改变?我可没有喜欢皇后的癖好。”
杨炯一连串的发问,如连珠炮般,试图让叶枝清醒过来。
叶枝听了,又往炭火旁凑近几分,神色淡淡回应道:“你这是两个问题,我逐个回答你。
首先,我为何非要成为皇后?只因这是我眼下唯一的路,唯一能让你记住叶枝的路。我所求的,是让你记住我叶枝,大辽皇后叶枝,而非李渔的替身叶枝。只要我身上的身份多了,你自然就能分辨出我与李渔的区别。
就如同你,镇南侯、相府嫡子、大华驸马等等诸多身份构成了杨炯。人活于世,总归要有各种身份,你既然分不清,那我只能用这最笨的法子帮你分清,等分清之后,你再给我答案。” 她的声音坚定而决绝,透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儿。
“第二个问题,关于不能生育之事,我这几日一直在思索,也问过那老军医。大概率不能怀孕,并不意味着完全没机会,所以你要帮我。” 叶枝说着,眼神中闪过一丝期待,紧紧盯着杨炯。
“荒唐!你假怀孕已有三月有余,身体已然显怀,即便你此刻能怀孕,那这三个月的空档期你如何圆说?” 杨炯当即否决了她这荒唐的想法,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叶枝轻轻叹了口气,悠悠说道:“我若就这般回去,确实还能做一段时间太子妃,但时日不会太久,耶律光迟早会起疑心。从大婚至今,我靠着致幻药和倭国的幻术,度过了大婚之夜,若这次耶律光平安脱险,我不知这法子还能撑多久。
所以我必须怀孕后再回去,至于那三个月的空窗期,我大可以去黄龙府等地躲避,躲过南仙的探查,显怀之后再回去也不迟。至于以后,晚三个月出生正好可以神化这孩子,让他一出生便带有神性。” 叶枝的计划看似天衣无缝,却透着无尽的冒险与艰辛。
“我不同意!” 杨炯态度坚决,斩钉截铁地说道,眼神中满是担忧与反对。
“你是怕我对不起你?信不过我?” 叶枝冷着脸质问道,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