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府正值雨季, 一时晴来一时阴雨,程天敖将师徒二人送去了码头, 沿路返回, 又滴滴答答下去了细雨。路上行人渐少,他驾马徐行, 到了锦里街头,两个身着便服的卫尉上前禀道:“程大人,陈小公爷由信国公府的长史官看护, 穿着便装,乘坐高辕车绕看了潇湘府街巷。”原来方才的高辕车轻驾简行,是另有卫尉暗中保护。
当朝有公、侯、伯三等爵专授功臣, 世袭罔替, 二十年前信国公陈明玉有女入东宫为妃,天通六十年冬, 太子登基为帝, 册陈妃为皇后,信国公陈姓是名副其实的皇亲贵胄, 陈文远陈小公爷则是国公爷最小的儿子。
信国公陈明玉现已升擢白玉京中城兵马司指挥, 食禄不视事, 但在名义上确是程天敖的上峰, 且程天敖又是东宫旧人,自然对同行的陈小公爷甚是照看。
“府尹邓平涛得知贵人是来寻白云先生的, 特意候在街边, 将陈小公爷接进了自家宅院。”
程天敖甩了甩手中的鞭子, 淡淡说了句。“也罢,邓平涛既然有心讨好,想来他家的园子也差不在哪儿。你们几个让提督学政腾个地方。”
两个卫尉笑着应是。他们心中暗想道,那邓平涛眼皮子浅,上赶着讨好小公爷,却不知那小公爷要讨程大人的好处才敢在潇湘府处呆着。果不其然,不一会小公爷身边的常随就跑了来,说请程大人同住府衙。
“小公爷让卫尉十六人都要住进去?”两个卫尉相视而笑:“那就看程大人的意思了,我们哥俩正准备拆了叶润青大人的行辕呢。”卫尉告诉那公候府的常随,程大人不在锦里街,往桥上走去了。
公候府的常随撒丫子就往桥上奔,可潇湘府多水多桥,也不知这个身着儒服的都指挥使去了何处。
另一边,秀红和花鹧鸪也寻够了。花鹧鸪说道:“这丫头脚上绑着甲马不成?我是不寻了,或是回去家里头,阿措早就等着咱了。”她敲着发酸的腿,歪在秀红的身上,说什么都不肯走了。
秀红拿她没有办法,搀着她的肩膀,缓缓沿河走去。
潇湘府触目皆是青山绿水,傍山的人家爱栽细竹,长年作深翠颜色,逼人眼目。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一派春意盎然。正值傍晚,路上并没有什么人来去,程天敖背手徐行,望着满城繁花盛开,禁不住去看鲜花最烂漫之处。
“咦?”他惊叫了一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桥上,看着百步以外站着的个少女,身着浅色画裙,约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口鼻精致的犹如绢画,眸子亮似清澈水晶,正专注地拿着竹枝在花丛中挑弄什么。
那少女脖颈修长,身姿英美,并无时下女子的扭捏造作,那副样貌未施脂粉,就可压倒人间绝色,活脱脱就是她母亲年轻的样子。
他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天爷啊,可算是找见了!”
哪知那少女抬头一看是他,举步逃入小径,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程天敖不及她熟悉地形,又钻不过洞罅,眼睁睁瞧见她溜的无影无踪。
程天敖可并不觉得是梦,这是他在十年来最近距离瞧见错金奴,他召唤属下搜索全城,哪怕是把潇湘府翻了个个儿,也要把人寻见。属下人手不够,他又调动了府衙差役和城防官兵全城搜寻。潇湘府上下官员都被程天敖的动作弄得不知所措。
等到公候府的常随寻见程大人时,程大人还哪顾得上什么小公爷,他一把把人推在一旁,亲自带队搜寻各处。而天公不作美,潇湘城中,阵雨越下越大,已经把这少女沿路逃跑的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程天敖遍寻潇湘城无果,想起那少女抬眼见他之时,惊慌失措竟似是认得他一般。她张嘴的口型分明是一个“程”字。这就彻底将程天敖搞糊涂了,他们若是之前见过,他必然抢先认出了这孩子。
他捉着头皮去想,也硬是想不到在哪里的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