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氏听了,一颗心这才稍稍安定,然而随即又猛地提起来,问:“等一等,我想起来了――这寿雁娘,难道就是南京大嫂子家里三太太的亲戚姑娘,先前有意说给由儿的?”一句话出口,就知道说的不好了,赶忙转向范舒雯,道:“好孩子,别多心。不过是我们这些长辈瞎白忙。全不知道天定的姻缘竟不在远处,原在眼前。”
一句话说得范舒雯又是羞,又是甜,站起来含糊一句,就悄悄儿避转到章由身后去了。章由也只管憨憨地笑。洪氏见他们小夫妻两个这样,如何不满心欢喜,一时别的心思也就都抛开了,向章望道:“都说姻缘姻缘,要联姻结亲,缘分两个字是第一要紧的。如今看,这寿家小姐跟咱们家到底是有缘分的,只是并不合着由哥儿,倒是落在他兄弟身上了。”说得众人都笑起来,纷纷点头说是。洪氏这才说:“这门亲事,我看倒好。就是阿大虑得是,到底是诸暨名门,舅舅家的根基多少配不上,果然要我们帮忙出力。就是不知道寿家是个什么意思,我们又该怎么去问。”
章望笑道:“一事不烦二主。先前是大阿哥大嫂子牵线帮忙,如今自然还烦托他们去。只是按着先头来信,大阿哥一家预定是十五号来常州。若等他们过来再说此事,不免就拖延耽搁了。然而不当面问,怕又多少说不清。”
章回就道:“不如父亲写一封信,给我带了立刻往南京去。今天是十二,路上也不用两天,就能送到大伯父大伯母那里。就是要往忠献伯府去,也还有一整天工夫,断然妨碍不到十五号启程来常州。”
章望、洪氏对看一眼,似有意动,然而并不立时应允。章由看出父母顾虑,遂站起来向章回道:“老太太、老爷、太太跟前离你不得。还是我走一趟。”
章回笑道:“我去南京,还要见一见书院里程先生,问一问明春会试关节。再就是老师那里,虽说跟大伯父一道儿来,到底我亲自去接更妥当些。”眼光又在章由身后一转,旋即收回,不再说话。章由如何不知道他意思,有心要辩上两句,偏偏又不曾明说一个字,只得笑一笑罢了,因说:“你明早出发。想想还有什么要随行带去的,身边跟几个人。赶紧告诉我,我预备车船去。”
旁边章望、洪氏看他兄弟两个模样正自有趣,见章由转说正事,也都回过神来。洪氏就说:“这倒是个空子,左右都要走一趟,不如问问大姑太太那边是不是也有要捎去带来的。我这就往澄晖堂去,顺便也跟老太太、大姑太太、太太那边知会一声。”章由也起身向章望道:“我送母亲过去。并安排回兄弟明天出门的事。”章望点头说可。洪氏便带了范舒雯起身,章由奉着往澄晖堂去了。
章望见她婆媳母子三个出得正屋,方转向章回,也不说话,只盯着他看。直看得章回忐忑不安,手足失措,忍不住问“父亲看什么”,章望方才笑道:“我在看你这张嘴到底怎么生的,不让你去吃说书这碗饭,简直白费了这两片肉皮――刚刚这一段长篇大论,说得倒也精彩中听,就差没有天花乱坠。只是我怎么看,都觉着是在哪里演练过了一样。”
章回就忍不住脸红一红,道:“什么都瞒不过父亲。先前在花房外头棚架子下看阿大书信,不提防笑出声来,引了林妹妹过来看见,就跟她说了一回。难得林妹妹的反应,跟母亲刚才都是一样的。”
章望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其他,不想章回老老实实就交代出来,顿时失笑。啐他一口,道:“没出息的混账小子!亏得是我,倘在你林伯伯跟前也这么不打自招,可仔细你的皮!”说得章回只管挠头。
章望笑了一回,重新端正起面孔,看着章回道:“你在我们跟前说书一样,哄你母亲、嫂子开心,详略轻重,句句偏心,一番话都是事先演练过的。所以到底你还跟你母亲兄长遮掩了什么?有先前不便说的,不妨这就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