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林尽染的身子一直微微前倾,甚是端庄谦恭的模样。
“藏书阁一事若缺人手,尽可向老朽开口。”韦邈的语音中多了几分亲近,又是面容含笑道,“不过也得抽出些闲暇作学问,莫要荒废。”
“染之谨记太师教诲。”林尽染稍稍颔首,话锋一转,颇为无奈道,“不过染之还兼着御史台的职司,当下还有要案在身,学问一事怕是还得再缓上一阵。且藏书阁若能建成,染之的学识于它而言,仅是九牛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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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邈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哄走崔秉志族中的手书还不满足,竟还惦记着韦府?暂且与林尽染交好一是有打压尚书令气焰的意思,且也是为韦晟往后的仕途做着打算。这可并未有将韦府家底交出去的意思。何况太师是谁的老师?即便想给,林尽染也得敢收下。
天子不仅要制衡朝堂,臣子不外如是。若是己方气焰过盛,须得多加收敛,若是他方气势正旺,也得借机打压。先前韦俨时任御史大夫,林靖澄尚且有几分畏惧。可如今沈灏这等枯木,致仕不过是或早或晚,六部之外能与林靖澄抗衡的,似也仅有这新贵林尽染,韦晟的前途毫不避讳地说,一半得系于他手。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韦邈语音幽幽,听来颇有些喃喃梵音的意味,旋即慨叹,“林御史心志上佳。老朽惭愧,只是仍有诸多未了之事。”
可还未等林尽染开口,就见楚帝大步流星地走来,赶忙起身拜道,“陛下!”
楚帝眼含笑意,抬手令其起身,随即又躬身下去问道,“太师因何惭愧?看来是在与染之互吐心事呐?”
韦邈不疾不徐地起身,拱手一拜,“陛下!”
“无需多礼。”楚帝双手托起,也未真令他拜下去。
“陛下来的是时候,却又不是时候。”
楚帝眉眼一抬,饶有兴致地问道,“太师所言倒是有趣,可否说来听听?”
“老臣确与林御史交心,只是还未深谈,陛下就现身于此。”
林尽染与楚帝身旁的孙莲英闻言不禁震得垂首。此话也就韦太师敢说,陛下宴飨群臣,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足为奇,哪来的是不是时候一说。
“太师既已当他是晚辈,不若令他至韦府聆听训诫。染之与韦晟又是一般年岁,权当是祖孙间谈心,无须避讳。”
楚帝语音至此稍稍一顿,又打量一番韦邈的神情,见他泰然自若,并未有何表示,遂笑言道,“韦晟这阵子学业也算有小成,可与染之相比,犹有不及。既太师对孙儿寄予厚望,更该要他二人多多来往才是。”
“故而,老臣说陛下来的正是时候。”韦邈饶有深意的一笑,又转向林尽染说道,“老朽年迈,心力不足,仅是翰林院的课业已然应接不暇。近日,府中一应事物皆已逐步交由晟儿处置,林御史若是得闲,可至韦府稍加指点予他。”
林尽染一脸惶然的模样,赶忙拱手道,“太师折煞染之了。”
可心中暗自腹诽,无怪太师说陛下来的不是时候,却又是时候,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若是将府中手书这般私授,又无陛下见证,如此轻易交出,委实凸显不出价值。可若是令陛下知情,肯定其孙儿韦晟的学业,这般的顺水人情,令两方念他的好处,自然是交的心甘情愿。韦太师的手书迟早得交,只是得看要交哪些,又得交予谁?
“染之虽与崔供奉交好,但他终归是仅善于教书。”楚帝的语音一顿,眸中含笑,又将林尽染往韦邈身边推了推,道,“太师更深谙为官之道,你与韦晟可得虚心求教。将来若是不慎闯出祸事,朕可决不轻饶。”
此事倒不是说予林尽染听得,故而只得将目光放到韦太师身上。
韦邈眼睛微微一眯,思忖片刻,遂拱手回道,“老臣定当悉心教导。”
楚帝方才所言,令韦邈纠结的并非是教不教林尽染,而是韦晟的仕途与林尽染休戚相关。原本只顾忌韦晟入仕后,是否会为林靖澄所钳制,亦或林尽染是否会为难。
可当下听来,似是要将韦府的荣辱寄予与林尽染之身,且韦府若是横生枝节,于他并无影响。可若是林尽染出了差错,恐还得牵连这传授为官之道的太师韦邈。但如今,既是选择了科考这条路,韦府的命脉已然被楚帝拿捏在手中。
“陛下对染之真是恩宠,太师可还未教导过几位皇子。”淑贵妃跟在皇后身边,施施然走来,话音中颇为艳羡。
六部官员见状,纷纷识趣的退至一旁,这等场合多听一个字都是罪过。
林靖澄方才听得仔细,可越是听到后面,眉头是愈发的紧。
自去年明园一案后,心中早已做足准备。可当下这等举措,陛下可并非只是打压林府气焰的意思。明德能金榜题名,入得翰林,固然令人欣慰。但能通过殿试,委实费解,明德若是入官场,怕林府的基业毁矣,看来与岳丈交心一事,不容迟疑,林靖澄如是想到。